理想:小说 第三章 耶利米·斯里尼(第2/3页)

死一般地寂静。

“真有意思,最近怎么有那么多人开车来这儿?”扎克·芬克说。他看着山里远远的车灯灯光,“还是在这么晚的时候。而且还是在山里。”

“如果我们不付钱,他们就要把房子收走。我是说抵押人。”耶利米·斯里尼夫人说。

“日子不好过啊,”尤斯塔斯·亨尼西夫人说道,“各有各的麻烦。”

“如果……要是失去这样一座老房子,实在太丢人了。”耶利米·斯里尼咯咯笑着说。他蓝色的双眼在一层潮湿的白雾后面闪烁着,温和而苍老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笑容。

“我们各有各的十字架要背,”尤斯塔斯·亨尼西夫人叹了一口气,“时代不一样了。就拿我们来说,总得为梅丽莎的未来考虑考虑。现在这个时代,女孩子得有点儿陪嫁才能找到丈夫。男人们没那么容易满足。我们可不像自己有生意的那些家伙。”

“朱尼尔得了百日咳,”扎克·芬克夫人连忙说道,“医生的账单太可怕了。我们永远都还不清这笔债。我们可不像从来不知道做父母的滋味的那些人。”

她厌恶地看着安吉丽娜·斯里尼,安吉丽娜耸了耸肩,耳环叮当作响。

“不用像别人似的九个月就产一窝仔,这的确是件好事,”尤利西斯·S·格兰特·斯里尼闷闷不乐地说,“不过人总得考虑一下未来。我去把那个肉案子买下来怎么样?想想看,下半辈子我都要给别人做汉堡了,这事儿怎么样?”

“我们已经在这座房子里住了五十年,”耶利米·斯里尼夫人又温柔地叹了一口气,“天哪!我们将来该怎么办?”

“把那些鸡蛋都卖掉,”耶利米·斯里尼叹着气,“还有最后那头牛……可我们还是凑不够欠抵押人的那笔钱。”他咯咯笑了起来。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咯咯笑,迟疑的、低声的笑,听起来就像是呻吟。

“天哪!”耶利米·斯里尼夫人叹着气,“我们这……可怜的房子。”

“日子不好过啊。”尤斯塔斯·亨尼西夫人说。

一片寂静。

“好了,”扎克·芬克吵嚷着跳了起来,“快到十一点了,回家还得开将近二十英里的路。我们该走了,弗罗贝尔。该上床睡觉了。早上要早起。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我们也得走了,”尤斯塔斯·亨尼西夫人站起身来,“梅丽莎!那姑娘去哪儿了?梅丽莎!”

梅丽莎从厨房里钻了出来,粉刺底下,她的脸蛋红扑扑的。

到了门口,他们互相亲吻和握手。

“老妈,你们也快点上床吧,”扎克·芬克夫人说,“别熬着夜瞎担心了。”

“好了,再见各位。”扎克·芬克一边往车里钻一边说,“高兴一点儿,保持笑容。阳光总在风雨后。”

尤斯塔斯·亨尼西夫人奇怪梅丽莎上车时为什么摇摇晃晃,就好像找不到车门似的。

耶利米·斯里尼先生和夫人站在路上,望着三个小小的红点低低地掠过地面,在一团尘土中颠簸着开走了。

然后他们回到屋里,耶利米·斯里尼锁上了房门。

“天哪!”耶利米·斯里尼夫人叹着气,“老爸,我们这可怜的房子。”

他们吹灭了所有的灯,拉上了百叶窗。耶利米·斯里尼夫人换上了她柔软的法兰绒睡衣,正准备上床。这时,她突然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老爸。”她警觉地轻声说道。

耶利米·斯里尼把毯子从头上拽下来。

“怎么了?”

“老爸,你听见了吗?”

“没有,听见什么?”

“好像……好像是有人来了。”

“瞎说,可能是兔子。”

突然有人在敲门。

“老天保佑!”斯里尼夫人低声说道。

耶利米·斯里尼摸索着找到拖鞋,往肩膀上扔了一件旧外套,然后毅然地拖着步子朝门口走去。

“谁呀?”他问。

“拜托请把门打开。”一个低沉的女人声音轻轻地说道。

耶利米·斯里尼打开了门。

“有什么我可以……噢,天哪!”一顶黑色的帽子下面是一张苍白的脸,一看见那张脸,他立刻就认了出来,于是止住话头,重重地喘着气。

“我是凯伊·贡达,斯里尼先生。”黑衣女人说道。

“我知道!”耶利米·斯里尼说。

“可以让我进去吗?”

“可以让您进来吗?可以让您进来吗?噢,我会成为一个——请进,女士,进来,进来……老妈!噢,老妈!快来!噢,天哪!”

他一把将门拉开。她走进来,小心地把门关上。斯里尼夫人蹒跚着走了过来,然后在门口僵住了。她吃惊地用手捂住嘴。

“老妈!”耶利米·斯里尼喘着粗气说,“老妈,你敢相信吗?这是凯伊·贡达,那个电影明星,就是她本人!”

斯里尼夫人点点头,眼睛大睁着,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在逃亡,”凯伊·贡达说,“我得躲起来,警察要抓我。我没有地方可去。”

“噢,天哪!噢,老天哪!”

“你听说了我的事,对吗?”

“我听说了吗?当然,谁没听说呢?报上说……”

“是……谋杀!”斯里尼夫人低声说道,她的喉咙哽住了。

“我能在你们这儿过夜吗?”

“这儿?”

“是的。”

“您是说——就在这儿?”

“是的。”

“老天爷啊!哎呀……哎呀,当然可以,女士。哎呀,当然!哎呀,您能来我家,是我们的荣幸,而且……而且……”

“是我们的荣幸,女士。”斯里尼夫人行了一个屈膝礼。

“谢谢你们。”凯伊·贡达说。

“只是,”耶利米·斯里尼喃喃道,“只是,您怎么……我是说,您怎么能……我是说,您为什么,从那么多地方里……”

“我收到了你的信,而且没有人会在这里找到我。”

“我的……信?”

“没错,你写给我的信。”

“噢,天哪!那封信?您收到了?”

“是的。”

“您看了?”

“是的。”

“然后您……您就来了这儿?要躲起来?”

“是的。”

“好吧,希望奇迹不要终止!哎呀,女士,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把帽子摘了,坐下来。别担心,没有人会在这里找到您。要是有警察来这儿问东问西,别怕,我有枪!就当在自己——”

“等等,老爸,”斯里尼夫人说道,“这样不合适。贡达小姐累了。她需要一个房间,一个睡觉的地方,现在已经很晚了。”

“女士,这边走,这边,这是一个空房间。我们有一个很不错的空房间。没有人会打扰您。”

耶利米·斯里尼推开一扇门,深深地鞠了一躬。他们请客人进了门,然后气都不敢出地连忙跟在后面。房间里弥漫着干草和腌菜的味道。斯里尼夫人赶紧扫掉了窗台上的一张蜘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