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33/46页)

“我问过你,”他说,“我问过你,你想不想要灵魂上的婚姻——白色婚姻 。”她没有立即回答,于是他说:“也就是贞洁的婚姻,没有肉体的交流。”“我知道什么是白色婚姻,安布罗斯,”她厉声说道,“早在你出生前,我就会说法语了。我不了解的是,你为什么认为我想要这种婚姻。”“因为我问过你。我问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我,你答应了。”“什么时候?”如果他讲话再不更直接、更真诚,阿尔玛真想把他的头发从他的头皮上直接扯下来。“那天晚上我发现你在藏书室之后,在你的装订室里。我们静静坐着的时候。我当时默默问你:‘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我?’你说:‘愿意。’我听见你说愿意。我感觉到你说愿意!别否认,阿尔玛——你跨过边界听见我的问题,你也给了我肯定的回答!这难道不是真的?”

他眼神惊恐地盯着她看,她一时哑口无言。“你也问了我一个问题,”安布罗斯继续说,“你默默问我,这是不是我要的你。我说是,阿尔玛!我相信我甚至听到你大声说出来!我的回答再清楚不过了!你也听见我说了!”

她回想起那天晚上在装订室,她沉默震撼的性快感,他的问题贯穿她全身的感觉,以及她的问题贯穿他全身的感觉。她听到了什么?她听到他像教堂钟声一样清清楚楚地问她:“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我?”她当然说愿意。她以为他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从我这儿接受这样的感官享受?”当她回问:“这是不是你要的我?”她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享受这些感官快乐?”

老天在上,他们误解了彼此的问题!他们以超自然的方式误解了彼此的问题。这是阿尔玛一生中绝无仅有的绝对奇迹,而她却误解了。这是她所听过的最荒唐的笑话。

“我只是问你,”她有气无力地说,“你要不要我。也就是说——你要不要整个我,以恋人那种要的方式。我以为你也是这样问我。”

“可是我永远不会用你的讲话方式,来要求任何人的肉身。”安布罗斯说道。“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不相信。”

阿尔玛听到的话让她感到不解。她久久说不出话来。而后她问:“你是不是认为,性行为——甚至夫妻之间——是一种龌龊堕落的事情?你肯定清楚,安布罗斯,其他人在婚姻中,私下和彼此分享的事情?你是不是认为我道德败坏,只是因为我要我丈夫做个丈夫?你肯定听说过男女之间的欢爱?”

“我和其他男人不一样,阿尔玛。事到如今才明白,会不会让你大吃一惊?”

“如果和其他男人不一样,那你想象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是我想象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阿尔玛——而是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或者说,我曾经是、希望能再成为的人。”“那是什么,安布罗斯?”

“神的使者,”安布罗斯说道,语调悲哀莫名,“我原本希望我们能一起成为神的使者。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我们摆脱肉体,与上天的恩赐形影不离。”“喔,请基督他妈的发发慈悲吧!”阿尔玛咒骂道。她想把他举起来用力摇晃,就像她前几天在菜园里摇晃罗伯特那样。她想同他辩论《圣经》。她想告诉他,耶和华惩罚所多玛 的女人与天使性交——但至少她们有机会!她可真幸运,这么美丽的天使被派来给她,却这么不依从。“得啦,安布罗斯!”她说,“醒过来吧!你和我都不住在仙境。你怎会这么盲目?看看我,孩子!用你真实的眼睛——你的肉眼。你觉得我像天使吗,安布罗斯?”

“是的。”他天真忧伤地说道。阿尔玛的愤怒不再,它被沉重无底的哀伤所取代了。“那你可搞错了,”阿尔玛说,“现在我们麻烦大了。”

他不能继续待在白亩庄园。

才过了一个星期,已经一目了然——这一个星期内,安布罗斯睡在东厢的客房,阿尔玛则睡在马车房的长沙发椅上,两人都在承受年轻女仆们的窃笑。结婚不过几周,就不只分房而睡,还睡在不同的屋子里……这可真是辉煌的丑闻,令庄园里的三姑六婆难以抗拒。

汉娜克设法让员工保持沉默,但是谣言就像黄昏的蝙蝠一样满天飞。他们说,阿尔玛又老又丑,不管她那干瘪的阴户里藏了多少财宝,安布罗斯都受不了她。他们说,安布罗斯偷东西被人逮着了。他们说,安布罗斯喜欢漂亮小妞,有人看到他把手放在一个牛奶女工的屁股上。他们说他们想说的话;汉娜克无法开除每一个人。阿尔玛在无意中听到一些,至于她没有听到的,也很容易想象。他们看她的表情,已经相当卑鄙。

十月底的一个周一下午,她的父亲把她叫进书房。“到底怎么回事?”他说,“玩腻了你的新玩具?”“别挖苦我,爸——我向你发誓,我受不了了。”“那就跟我说明一下吧。”

“太丢脸,说不清。”“这我很难相信。你以为我还没听说那堆谣言?你能告诉我的,没有什么会比大家已经在说的更丢脸吧。”“有许多事情我不能告诉你,爸。”“他是不是对你不忠?”“你了解他的,爸。他不会这样做。”

“我们没有人对他很了解,阿尔玛。那是什么事?偷了你的东西?或是我的东西?他是不是把你蹂躏得半死?用革砥抽打你?不,我好像不太能想象。说出个所以然吧,女儿。他犯了什么罪?”

“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你把我当成听到实情会昏倒的人啦?我老了,阿尔玛,可是我还没躺进棺材。只要我继续问到底,别以为我猜不出来。你是不是性冷淡?这是不是问题?还是他阳痿?”她没有回答。

“啊,”他说,“那大概就是啦。所以婚姻义务得不到解决?”

她又不答。亨利拍了拍手。“得了,那又怎么样?不管怎么说,你们喜欢彼此为伴。

这远比多数人的婚姻状态好得多。反正你年纪已经太大,不可能生孩子了,很多婚姻都缺乏床笫之欢。其实多数婚姻都是这样。不登对的夫妻在这世界上多得像苍蝇一样。你的婚姻或许比其他人更快变馊,但是你会鼓起勇气忍受下去,阿尔玛,就像我们其他人一样。你难道不是从小就学会鼓起勇气忍受下去?你的人生不会被一次挫折击倒,尽力而为吧。如果他在被子底下没让你称心,就把他当作弟弟。他能当个不错的弟弟。有他做伴,我们大家都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