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使命的后果(第28/32页)

阿尔玛闭上眼睛,看见她的爱,她的安布罗斯——他美好的头颅——溅满自虐的鲜血。她同样也让安布罗斯失望。他要的只是纯净,而她要的却只是享乐。她把他驱逐到这偏远之地,他却死在这里,死得如此悲惨。

她感觉到明早碰碰她的手臂,她睁开眼睛。“别难受,”他平静地说,“你不能阻止这样的事发生。你没有造成他的死。

如果有人造成他的死,那也是我。”她仍然说不出话来。而后,另一个可怕的问题出现在她脑际,她别无选择,只能提问:“他是不是也切断他的指尖?就像玛努姊妹那样?”“没有全部。”明早说道,以令人赞叹的婉转态度。阿尔玛再次闭上眼睛。那双艺术家的手! 她想起 —— 尽管她不希望想起——她把他的手指塞进她口中的那一夜,想把他领入她体内,使安布罗斯吓得直往后退。他是那么脆弱。他是怎么对他自己施加如此恐怖的暴行?她觉得自己就要反胃。

“这是我得背负的重担,阿尔玛,”明早说道,“我有力量承担这样的重担。

让我背负吧。”

她又能说出话来时,说:“安布罗斯自杀而死,韦尔斯牧师却给他举行体面的基督教葬礼。”

这不是一个疑问,而是惊叹的声明。“安布罗斯是模范基督徒,”明早说,“至于我父亲,愿上帝保佑他,他是个异常慈悲宽容的人。”

阿尔玛慢慢拼凑起更多故事,问道:“你父亲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们应当假定他知道,”明早说,“我的好父亲知道在这岛上发生的一切。”“而他却待我这样好,他从来没有探问……”“这不该令你感到惊奇,阿尔玛。我父亲是善良的化身。”又是一阵沉寂。而后:“可是明早,这是否意味着,他对你有所了解?他是否知道你和我已故的丈夫之间发生的事情?”“我或许可以再次做这种合理的假设。”“然而他还是那么欣赏你……”

阿尔玛无法完结自己的思考,明早也没有费心回答。在这之后,阿尔玛震惊地默默坐了好一阵子。显然,韦尔斯牧师慈悲宽容的巨大能力,无法用逻辑,甚至语言去解释。

不过最后,另一个可怕的问题出现在她脑际。这一问题使她满怀敌意,有些疯狂,可是——又一次——她必须知道。

“你是不是强迫安布罗斯?”她问道,“你是不是弄伤了他?”

对这含蓄的指控,明早没有动怒,不过他似乎瞬间苍老了起来。“啊,阿尔玛,”他悲伤地说,“你似乎不太了解真正的征服者。我没有必要强迫——一旦我下定决心,其他人别无选择。你不了解这一点吗?我有没有强迫韦尔斯牧师收我做养子,爱我的程度甚至超越他自己的亲人?我有没有逼迫赖阿特阿岛拥抱耶和华?你是个聪明的女人,阿尔玛。试着领略这一点。”

阿尔玛又一次把拳头按在眼睛上。她不想让自己哭泣,可现在她得知一个可怕的事实:安布罗斯允许明早碰他,却憎恨地躲开她。这则讯息可能使她比今天得知的任何其他事情感觉更糟。在听过这些可怕的事情后,她却只顾着这种自私自利的小事,这使她感到羞愧,可她实在身不由己。

“怎么了?”看到她痛苦的脸,明早问道。“我也渴望跟他交合,”她终于承认,“可他不要我。”明早无限温柔地看着她。“这正是你和我不同的地方,”他说,“你会让步。”

这时,潮水终于退去,明早于是说:“我们趁这个机会赶紧走吧。如果我们想做这件事,现在就得行动。”他们把独木舟留在浪不可及的岩架上,走出洞穴。如明早所应允的,沿着峭壁底下,出现了一条窄路,让他们能安全行走。他们走了一百英尺后,开始往上攀爬。从独木舟上看去,峭壁似乎陡峭、垂直、难以攀登,不过现在,她跟着明早把手脚放在他放手脚的地方,看到确实有条小路向上延伸。就好像有人凿出阶梯来,踩脚和抓手的地方恰好就在他们需要的位置。她没有往下看下方的海浪,就只是信任——就像她学会信任希罗部队——向导的能力,以及她本身稳健的步履。

大约攀登五十英尺后,他们来到一座山脊。沿着山脊,他们来到一个茂密的丛林,爬上长满潮湿根藤的陡坡。与希罗部队度过数星期后,阿尔玛已经恢复到良好的步行状况,有一颗如高地矮马般的心脏,然而这确实是一段危险的攀爬。她脚下的潮湿树叶有使人滑跤的危险,即使光着脚也很难找到牢靠的立足点。她感到疲劳。她看不到步道的迹象。她不明白明早怎么可能看出他要往哪里去。

“当心,”他回过头来说道,“C’est glissant.”(“这很滑。”)

她意识到,他肯定也很疲乏,因为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刚刚用法语跟她说话。她根本不知道他会讲法语。他脑袋里还有什么?她感到不可思议。对一个孤儿来说,他成就不凡。

坡度稍微平缓下来,此时,他们走在一条小溪旁边。不久,她听见远方隐约传来的隆隆声。有一会儿,声音只是低低的喧扰声,不过而后,他们来到一个转弯处,她看到一条约七十英尺高的瀑布,一条雪白的飞沫闹哄哄地注入翻腾的水潭中。瀑布的冲力产生强劲的阵风,水雾使阵风成形,有如显现出来的鬼魂。阿尔玛想在此停歇,然而瀑布并不是明早的目的地。他倾身靠向她,让她能听见他的声音,他指着天空喊道:“现在继续上去。”

他们在瀑布边一步步攀爬。不久,阿尔玛的衣服已经湿透。她伸手握住一丛丛粗壮的山蕉和竹子,让自己站稳,祈祷这些植物不会连根拔起。在瀑布顶端,是平滑的石头和高大的草丛构成的圆丘,以及交织的大卵石。阿尔玛断定这肯定是他说的高原——他们的目的地——尽管她一开始无法断定这地方有何特别。但明早走到一块最大的卵石后方,她跟着他走去。忽然间,那儿有个山洞入口——整整齐齐地切入山洞,就像屋子的一个房间,四面都是八英尺高的墙。山洞凉爽寂静,有矿物和土壤的气味。洞穴覆盖着——彻底铺满——阿尔玛所看过的最茂密的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