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使命的后果(第8/32页)

这样的确认于事无补。“韦尔斯弟兄!”她惊慌万分地说,“我还问你我们该不该看着行李!我迫切需要那些东西!我们本来可以放到哪间房子里,放在安全上锁的门内!你为什么不这样建议?”

他认真地点头同意,却没有任何惊恐的迹象。“我们原本可以把你的行李放在房子里,是的。但是,你瞧,一切迟早都会被拿走。他们现在或者以后总会拿走的,你瞧。”

阿尔玛想到她的显微镜,她的纸,她的墨水,她的铅笔、药品和搜集瓶。她的衣服呢?老天,还有安布罗斯的皮箱,里头装满那些危险、难以启齿的画!她觉得想哭。

“可我给当地人带来了礼物,韦尔斯弟兄。他们不需要偷我的东西,我会给他们的。我给他们带来了剪刀和缎带!”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噢,显然他们已收到你的礼物了,你瞧!”

“但是有些东西需要还给我 —— 那些东西的价值无法形容,需要小心处理。”

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同情心,她必须承认。他好意地点点头,或多或少留意到她的苦恼。“这肯定让你忧伤,惠特克姊妹。不过请放心——你的行李并不是永远被偷走,或许只是暂时被拿去。有些或许会还给你,只要你有耐心。如果有任何东西对你特别有价值,我可以特意问问看。有时候我只要以适当的方式询问,东西就会再度出现。”

她把自己打包的一切想了一遍。她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她不能询问安布罗斯那只装满恋童画的皮箱,尽管失去它是一种折磨,因为那是她最重要的东西。

“我的显微镜。”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又点点头。“那可能不容易,你瞧。显微镜在这儿是非常新奇的东西。从来没有人见过。我自己都从来没有见过!不过,我会立刻问问看。我们只能祈祷了,你瞧!至于今天晚上,我们得给你找个地方住。沿着海滩走四分之一英里左右,是我们盖给派克先生住的小茅屋。小屋仍保持他过世时的原貌,愿上帝使他安息。我原本以为哪个当地人可能把那里据为己有,不过似乎没有人愿意进到屋里去。那里弥漫着死亡,你瞧——我是说,在他们看来。这里的人很迷信,你瞧。不过那是一间怡人的小屋,有舒适的家具,如果你不是迷信的人,那儿应该会让你觉得自在。你不是迷信的人吧,惠特克姊妹?你看起来不像是。我们去看看吧?”

阿尔玛觉得自己就要倒在地上。“韦尔斯牧师,”她说道,努力不让自己声音哽咽。“请原谅我。我远道而来,远离我熟悉的一切。我很震惊失去我的东西,这些东西我安全保护了一万五千英里的旅程,却在刚才,转眼间消失无踪!从昨天下午我在捕鲸船上吃过晚餐之后,我一口东西也没吃,除了你仁慈的圣饼之外。一切都很陌生。我负担沉重,无所适从。我请求你原谅我……”阿尔玛不再说话。她忘记自己说这些话的目的,她不知道她在请求韦尔斯牧师原谅什么。

他拍了拍手。“吃东西!当然,你得吃东西!我道歉,惠特克姊妹!你瞧,我自己不吃东西——或者说很难得。我忘了别人得吃东西!我的妻子如果知道我的无礼行为,肯定会狠狠骂我!”

韦尔斯牧师二话不说,对他妻子这一话题也没有任何补充,便跑去敲最接近教堂的屋子的门。塔希提胖女人——当晚稍早引时候对会众讲道的那一个——前来应门。他们交谈了几句。女人瞥了瞥阿尔玛,点点头。韦尔斯牧师用他的弓形腿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回阿尔玛身旁。

阿尔玛猜想,那会不会是牧师夫人?“办好了!”他说,“玛努姊妹会提供给你。我们这里吃得很简单,不过没错,你起码该吃点儿东西!她会带些东西去你的屋里。我还请她给你拿‘阿呼掏透’(ahu taoto)——睡觉披巾,我们这里晚上睡觉都是盖这个。我也会给你带一盏灯。现在我们走吧。我想不出你还可能需要其他什么东西。”

阿尔玛能想出她需要很多东西,但是目前,食物和睡眠就能够支撑她。她跟在韦尔斯牧师身后,沿着黑色沙滩走去。对于一个腿又短又弯的人来说,他的走路速度快得惊人。阿尔玛即使大步行走,也必须急速前进才赶得上他。他提着一盏灯笼,却没有点亮它,因为月亮已经升起,夜空明亮。阿尔玛被路上爬过沙滩的黑色东西吓了一跳。她以为是老鼠,细看之后,才发现是螃蟹。她提心吊胆。这些螃蟹相当大,每只都有一只大钳子,它们拖着钳子窜向前去,发出恐怖的咔嗒声。它们太靠近她的脚。她或许宁愿是老鼠,她想道。她庆幸穿了鞋子。韦尔斯牧师不知怎么的,从做礼拜到现在,已经弄丢了他的凉鞋,可他对螃蟹毫不在意。他边走边闲聊。

“我很好奇,惠特克姊妹,从植物学角度,你怎么看待塔希提?你瞧,”他说,“许多人感到失望。这里气候湿热,你瞧,但是这是个小岛,所以你会发现,这里的数量多过种类。班克斯爵士肯定觉得塔希提有所欠缺——我是说植物方面。他觉得这里的人比植物有趣得多。或许他说得对。我们只有两种兰花——派克先生感到惋惜,尽管他渴望找到更多种类。一旦了解棕榈树,而你不用花什么时间就能够了解了,就没有太多可以发掘。有一种叫‘阿帕杰’的树,你瞧,会让你联想起橡胶树,高达四十英尺——但是对一个生长在宾州密林的女人来说可不算壮观,我敢打赌!哈哈哈!”

阿尔玛没有力气告诉韦尔斯牧师,她不是在森林中长大。他继续说:“有一种漂亮的月桂树叫‘蹋麻芦’(tamanu)——又实用又好。

你的家具就是这种材料做的。可以防虫,你瞧。还有一种叫‘虎兔’(hutu)的木兰,我在一八三八年寄给令尊。海边到处都看得到木槿和含羞草。你会喜欢 ‘马沛’(mape)栗树——或许你在溪边看到了?我认为那是岛上最美的树。妇女用一种构树——他们称为‘塔帕’(tapa)的树皮制作衣服,不过,现在很多人比较喜欢船员带来的棉布和花布。”

“我带来了印花布,”阿尔玛悲哀地低声说,“要送给妇女。”“喔,她们会很感谢!”韦尔斯牧师轻松地说道,仿佛忘掉阿尔玛的东西已经被偷。“你有没有带纸?带书?”“我带了。”阿尔玛说道,这会儿更悲伤了。“噢,纸在这里很难保存,你会明白的。风、沙、盐、雨、昆虫——从来没有哪种天气比这儿更不利于书了!我看着我的纸全部在我眼前消失无踪,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