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求学(第9/17页)
豹一的脸微微泛红,说了句“有啊”,便将手伸进口袋里,若无其事地摸了一下母亲寄来的纸币。
“我爹说学生身上有钱不是什么好事,根本不给我寄钱,愁死我了。”赤井说着,丝毫不脸红。
“我爹可奇怪了。他给我取个柳左卫门的名字我也就忍了,可是实在受不了的是,我上初中的时候,他总是大摇大摆地来学校听课。这样一来,老师就会让我背课文。我想到老爹在后面看着我,一紧张就根本背不出来。班上的那些家伙知道我爹来教室听课,都嗤嗤地笑。于是我就更紧张了。老爹就蹭蹭蹭地走到我的座位旁边,用手指捅我的后背,问我为什么没背课文。这应该是老师说的话啊。老师也很为难,表情变得很奇怪。真希望他别再来了。可是,过了一个星期,他又大摇大摆地来听课了。所以,我现在每天都心惊胆战的,生怕老爹又来这里,这样的话,我上课根本没心思听老师讲课。”
“没来过三高么?”豹一半是出于安慰地问。赤井听了,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狼狈,说道:“因为太远了。”豹一突然想到,那个人该不会就是赤井的父亲吧。入学典礼上举行宣誓仪式的时候,教导主任G老师就学生的赤化问题进行了长时间的训话。G老师操着浓重的东北方言,大家完全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G老师训话结束之后,坐在后面家属席的一个绅士突然站起来,额头上露出青筋,说道:“您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完全听不懂您刚才说了什么。学生们和我们这些家属都很担心,也很困惑,请您再简单扼要地概括一下主要内容。”有人喊“混蛋!坐下!”,有人大笑,也有人鼓掌。豹一怀疑那个绅士可能就是赤井的父亲,于是便问了一下。没想到赤井竟然一脸沮丧地说道:“对,那是我老爹。”豹一看到赤井的表情,觉得赤井之所以行为古怪,可能就是因为受他父亲的影响。这么说来,赤井的父亲也有鲁莽的一面。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赤井可怜起来。
“但是……”豹一心想,“不管怎么说,赤井的父亲在用他独特的方式爱着赤井。但是,我现在的父亲呢?他现在巴不得我被学校开除,让我替他去当铺跑腿呢。真不知道谁更不幸。”
两人走上寺町二条的镒屋点心铺二层的咖啡馆。这里原本是一个安静的咖啡馆,没有留声机,客人进门还要换上拖鞋。但是,由于三高的学生们在这里举行庆祝活动,又唱又跳,变得特别喧闹,所以豹一和赤井故意避开那些人,在一个可以从窗子里看到东山的角落里的桌子边坐了下来。赤井叫来女服务员点了咖啡,看着她离开时的背影,问豹一: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闹吗?”
“这里是一个优雅的咖啡馆,他们才故意这么闹的吧。”豹一一边皱着眉头看着那些吵闹的家伙,一边说。
那些喧闹的人中,其中一人走到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妇桌前摘掉帽子,软塌塌地低下头,用一种谄媚的声音了句“哎呀,真是非常非常对不起”,然后又回到伙伴们当中,继续喧闹起来。
“这也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这个咖啡馆一直都是三高生的据点,而且这家老板的儿子也是三高理科乙班的学生。他们觉得要是不闹一下便划不来。刚才那个女服务员,你看到了吧?她叫阿驹。大家都喜欢她,所以才故意喧闹的。安安静静地向人表达爱意,人家都不见得接受,这么闹就更不行啦。”赤井说着,瘦削的脸上浮现出冷笑。
的确,赤井说的那个“阿驹”的确好像是大家爱慕的对象。豹一也看得很清楚,大家都一边闹一边偷偷地瞧她。其中还有人故意装作喝醉的样子,要上去抱阿驹。阿驹便格格笑着,迅速地躲到里面,然后再出来。连阿驹的那种动作都让豹一感到生气。但是,豹一决定牢牢记住阿驹的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得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阿驹,只见她刚进去不久,便又端着茶来到自己的桌前。她仍然红着脸,豹一却抠着鼻子没说话。
过了大概十分钟,两人离开了那里。出来的时候豹一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发现正好过了一个小时。看到已经过了规定的外出时间,豹一沉重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晴朗起来,步子也轻盈多了。“抽吧。”赤井拿出一根罗宾牌香烟递给豹一。豹一抽了起来,但是由于是第一次抽烟,他一下子被呛到了。
“这么劲儿小的烟也呛啊。”豹一听到赤井这么说,便对自己说道:“好,走着瞧吧,过不久我就抽重型香烟给你看看。”他瞪着眼睛问赤井什么样的烟劲儿更大。
“罗宾十钱一包,绮丽香烟也是十钱一包,却比绮丽好抽多了。”赤井一副很精通的样子说道,“驹鸟那边有罗宾。喂,要不我们去驹鸟吧。可是,那里也有很多三高的家伙。正宗会馆肯定也有很多。那我们去哪儿呢?”
豹一正打算从三条大街拐向京极,赤井便喊着“等一下”叫住了他。豹一停下来,不知道他准备去哪儿。赤井对他说了句“从这里穿过去”,便拉着豹一,显然是有目的地从三条大街的街口走到一家叫樱井屋的文具店里面。狭小的店里有很多休学旅行的女学生正在买信封和信纸。赤井拉着豹一拨开女学生,穿过店里,来到通向京极方向的入口。赤井见豹一一脸惊讶,便红着脸说:“来这里是我的乐趣,微不足道的青春。”然后,他便用一种翻译外文书似的语调说:“樱井屋充溢着旅情。那里有故乡的味道。喂,对吧?”
豹一心想,赤井这家伙净说些不中听的话,便没有理他。这时,赤井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其实,前不久我妹妹也来京都修学旅行了。但是,她那个家伙,说起自己没能在樱井屋买信封,竟然哭起来了。”
既然是赤井的妹妹,那肯定长得瘦骨嶙峋,弱不禁风,个子高挑,眼窝深陷,长相吓人。豹一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微笑,心中变得温暖起来。这或许就是赤井所说的旅情吧。妹妹到哥哥所在的京都修学旅行这件事,意外地给豹一带来了一阵温暖和感动。那种感觉,就像晚上坐火车的时候盯着车窗,脸颊感受到一股晚春傍晚吹拂的温暖湿润的春风。
“你知道我妹妹为什么没能买信封吗?”赤井突然一本正经地问。还没等豹一回答,他便说:“因为我把妹妹地钱都卷走了。”刚才还一脸严肃的赤井,突然伸出长舌头,哇的一声发出一声怪叫。豹一吃惊地看着他,只见他就像草裙舞的舞者一样妖冶地舞动着双手,咚咚咚地踢打着地面,不停地吐着舌头。如果那里不是泥地,说不定他会躺在地上打滚。行人吃惊地看着他。但是,赤井的神经发作很快便停止了。狭窄的京极大街上,到处是杂乱无章的小卖店、食品店、电影院和戏园子,赏花灯笼的红色灯光和电影院的海报这样的东西,将这条大街装点得十分俗气。赤井走在这条大街上,突然紧张兮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