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 捕猎村(第10/18页)

随后,棍子的顶部被雕刻好,然后放进装在竹筒里的椰子油里面浸泡,从而给棍子增加力度和韧性。芒格如再把这些棍子拿到一个他认识的老曲棍球手那里,用一个死去的西班牙人的亡灵给棍子进行“加持”。这使得这一仪式带上一种浪漫、神秘和令人敬畏的色彩,因为毕司沃斯先生知道西班牙人在一百年前交出了这个岛,他们的后裔也不知所终。但是西班牙人却留下一种视死如归的英勇记忆,这种记忆被传给来自另一个大洲的人。这些人并不知道什么是西班牙人,他们住在时空都被湮灭了的泥土和茅草搭成的小屋里,仍然用亚历山大的名字吓唬着小孩子,对他的伟大却一无所知。

芒格如的职业是修路工。对于这个,他总是声称自己给政府工作,而且他根本不愿意工作。他明白无误地声明,因为他捍卫了村子的荣誉,村子应该养着他。他还强行索取捐款,为了大烛台上的柏油,为了“加持”费用,以及比赛的时候曲棍球手们昂贵的服装费。起初毕司沃斯先生很痛快地捐了款。但是芒格如声称为了全心投入他的训练,有一次好几个星期都放弃了修路的活,靠着向毕司沃斯先生和其他店主赊账过活。毕司沃斯先生对芒格如十分仰慕。他觉得如果不赊账给芒格如是不忠诚的,要他还钱既不合适又危险。芒格如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毕司沃斯先生向其他顾客抱怨,他们告诉了芒格如。但是就像毕司沃斯先生害怕的那样,芒格如没有用暴力对付他,而是始终损害着他的尊严,这种虚伪就好像莎玛的沉默和叹息一样深深地伤害了毕司沃斯先生。芒格如拒绝和毕司沃斯先生说话,并且只要一经过店铺就朝铺子吐唾沫。芒格如的赊账始终没有还,而毕司沃斯先生又失去了几个顾客。

出乎毕司沃斯先生的意料,摩提比他预计的提早赶来了,他说:“你是个走运的人。斯巴安决定帮助你。我告诉他你是我的一个朋友,还是个好印度教徒,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严格的印度教徒,你知道。他会帮助你,虽然他很忙。”他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一些文件,找出他想要的,然后摔在柜台上。文件上有点歪斜地盖着紫红色的印章,上面说L.S.斯巴安是一名律师和办理不动产转让事务者。印章下面打印的句子当中有很多虚线。“等到斯巴安收到你的文件之后他会给你填上的。”摩提用英语说,英语是法律要求的标准语言。

总体费用,毕司沃斯先生颤抖地读着,一共一元二十分,此信费用需在十天内付清,否则将受法律制裁。在这段话下面有另一条虚线,L.S.斯巴安将在这里签署名字,上面写着“你最忠诚的”。

“权威,权威,伙计,”毕司沃斯先生说,“法律制裁,嗯。我不知道这么容易就能起诉别人。”

摩提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一元二十分。这封信的费用。”毕司沃斯先生说,“你的意思是说我连这封信的费用也不用付吗?”

“等到斯巴安为你申诉的时候你才付。”

“一元二十分。你是说斯巴安只要在这些虚线上填内容就能拿到这些钱?真是受教育,好家伙。这好像不是什么职业。”

“你就是你自己的老板,如果你是个专业人员的话。”摩提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但是一元二十分,伙计。只要花五分钟写好这些就挣一元二十分。”

“你忘了在他们允许他发放这样的文件之前,斯巴安不得不花费数年的功夫钻研所有那些又厚又大的书。”

“你知道,最主要的就是有三个儿子。让一个当医生,一个当牙医,还有一个当律师。”

“不错的小家庭。如果你有儿子的话。如果你有钱的话。他们在那些地方是不信任人的。”

毕司沃斯先生拿出莎玛的账本。摩提要求再次看看写着赊账的纸片,他一边翻看一边沉下脸。“很多都没有签名。”他说。

毕司沃斯先生一直觉得让赊账的顾客签名很不礼貌。他说:“但是上次你看的时候就没有签名呀。”

摩提发出不自然的笑声。“别担心,我知道斯巴安受理过没有文件和没有任何证据的案例,他一样能让人把钱拿回来。但是这里有很多工作要做。你得让斯巴安相信你是认真的。”

毕司沃斯先生拉开架子下面的抽屉。抽屉很大但是并不重,很容易但是很笨拙地被拉了出来。里面的木头油乎乎的,竟然洁白得惊人。“一元二十分?”他说。

有人清了清嗓子。是莎玛。

“夫人。”摩提说。

莎玛没有应答。

毕司沃斯先生没有转身。“一元二十分?”他重复说,一面把抽屉里的硬币晃得叮当响。

摩提不快地说:“对于斯巴安这样的人,你不能花一元二十分就让他给你打官司。”

“五元。”毕司沃斯先生说。

“这还差不多。”摩提说,似乎他想拿到的是十元。

“这是两元。”毕司沃斯先生说,迅速地走到柜台那儿放下一张红色的钞票。

“没关系,”摩提说,“不要费心数了。”

“三元,”毕司沃斯先生放下一张蓝色的钞票,“四元。五元。”

“一共五元。”摩提说。

“告诉斯巴安我付钱了。”

摩提把钞票放到他衣服一边的口袋里,把莎玛那本速记簿放在另一侧口袋里。然后,他安好自行车裤管夹,抬头说:“夫人。”他冲着毕司沃斯先生背后做了一个笑脸。接着,他头也不回地迅速地推着车子,穿过黄土飞扬的院子。院子里很脏,到处都是裂缝,这里或者那里散落着发白的压扁了的安柯牌香烟盒子。“再见!”他跳上自行车,迅速地蹬着车子走了。

“再见,伙计,摩提!”毕司沃斯先生在后面喊道。

他待在原地没动,手掌按着柜台的一边,凝视着路面,凝视着土地斜对面的小屋旁边的芒果树,还有甘蔗地和偶然探出甘蔗地的一小圈树林,以及围绕着中央山脉的矮山。

“好了,”他说,“谁把你变成雕像了吗?”

莎玛叹了口气。

“我以为我是这儿的老板。”

“还是个专业人员。”她说。

“应该给他十元的。”

“现在还不晚。你怎么不倒空抽屉里所有的钱,然后追上去给他?”

在同时激起了他的火气和争吵欲望之后,她离开门口回到后屋去了,在屋子里她乒乒乓乓了一阵,叹息了一会儿,便开始哼一首流行的印度歌曲:

缓缓地,慢慢地,

兄弟们和姐妹们,

抬着他的尸体来到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