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 捕猎村(第7/18页)
“我觉得没有什么下作。”
“就是赛斯的主意。看。信息提供人:R.N.赛斯。职务:产业经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个。”
“听着,下次你需要一个提供消息的人,嗯,就通知我。把拉克什米叫成赛薇和拜苏。嗨,拉克什米。拉克什米,是我,你的爸爸,职业——什么职业,姑娘?油漆匠?”
“那让你听起来好像是刷房子的人。”
“广告油漆匠?店主?天,不要这个!”他拿过出生证明开始涂写。“产业主。”他说,把出生证明递给她。
“但是你不能叫你自己是产业主。店铺是妈妈的。”
“但是你也不能叫我是劳工。”
“他们会为这个控告你的。”
“就让他们告好了。”
“你现在还是走吧,男人。”
婴儿踢蹬着。
“你好,拉克什米。”
“赛薇。”
“拜苏。”
“嘘。”
“就说那个老恶棍。如果你问我的话,他心如蛇蝎。老蝎子。”
他离开那间充满了药味、盆盆罐罐和尿布的黑屋子,来到客厅里,在客厅的一端,两把高椅仿佛王座一般立在那里。他穿过木桥,来到老房子楼上的阳台上,哈瑞通常在这里阅读他那本笨重的经文。于是,他腼腆地从楼梯走到大厅里,想象着作为哈奴曼大宅刚出生的婴儿的父亲应该受到的极大关注。但是没有人特别注意他。大厅里挤满了沮丧地吃东西的孩子。在孩子当中他认出了那个表演身体柔术的孩子,以及在捕猎村组织玩过家家的女孩。他闻到硫黄糖的味道,发现孩子们没有在吃东西,而是在喝一种加了褐色粉末的像炼乳一样的东西。
他问:“那是什么,嗯?”
表演柔术的女孩扮了个鬼脸说:“硫黄糖和炼乳。”
“吃的东西越来越好啦,嗯?”
“是治湿疹的。”玩过家家的女孩说。
她把一根手指伸进炼乳和硫黄糖之中,然后把手指放进嘴里,很快又重复了这个动作。
图尔斯太太从黑暗的厨房门口走出来了。
“硫黄糖和炼乳。”毕司沃斯先生说。
“为了让炼乳变甜。”图尔斯太太说。她又一次原谅了他。
“变甜!”表演柔术的女孩压着嗓门说,“我的脚。”她的柔术表演给她一种特殊的权利。
“特别是对湿疹有好处。”图尔斯太太在表演柔术的女孩身边坐下来,拿过她的盘子,把边上的硫黄糖抖落下来,那女孩一直把糖抖落到桌子上。“你看见你的女儿了吗,穆罕?”
“拉克什米?”
“拉克什米?”
“拉克什米。我的女儿。这是我起的名字。”
“莎玛看上去很好。”图尔斯太太把桌上洒的硫黄糖用手掌拨拉到一起,然后把手掌上的硫黄糖抖到炼乳上,那个表演柔术的女孩基本上没有动过。“我把她安排到玫瑰房间。我的房间。”
毕司沃斯先生没有说话。
图尔斯太太拍拍凳子。“过来坐到这里,穆罕。”
他在她旁边坐下。
“上帝恩赐。”图尔斯太太突然用英语说。
毕司沃斯先生掩饰着内心的惊讶,点了点头。他明白图尔斯太太喜欢摆出哲学家的架势。她带着最庄重的神情,缓缓地讲了一些简单的没有关联的话,以便达到一种令人不解的深刻性。
“一切都会到来。一点一滴地。”她说,“我们必须谅解。就像你父亲曾经说的那样,”——她指着墙上的照片——“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虽然不情愿,毕司沃斯先生仍发现自己严肃地听着且点头称是。
图尔斯太太用鼻子吸吸气,然后用面纱按了按鼻子。“一年以前,谁会想到你会坐在这里,在这个大厅里和这些孩子们在一起,做了我的女婿,还做了爸爸?生活里充满了这样意料不到的事情。但是它们也不是意料不到。你现在要对一个生命负责了,穆罕。”她哭起来。她把一只手放在毕司沃斯先生的肩膀上,不是为了安慰他,而是为了得到他的安慰。“我把莎玛安排在我的房间,玫瑰房间里。我知道你担心未来。不用告诉我,我知道。”她拍着他的肩膀。
他被她的心情搞晕了。他忘记了那些正在吃炼乳和硫黄糖的孩子们,而是摇着头,似乎他正在深刻地反思,并对未来充满了绝望。
看见他受了她心情的影响,她把手放下,擤了擤鼻子,擦干眼泪。“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直到上帝在适当的时候把你带走。”最后一句话是用英语说的,让他大吃一惊,他的迷乱状态被打散了。“就像他带走你死去的父亲一样。但是在那一刻来临之前,无论他们怎样让你忍饥挨饿或者怎么折磨你,他们都不能杀了你。”
他们,毕司沃斯先生想,他们是谁?
随后,赛斯穿着那双泥泞的半筒靴走进大厅,孩子们摆出一副对硫黄糖热衷的样子来。
“穆罕,”赛斯说,“看见你女儿了吗?你真是让我吃了一惊,伙计。”
表演柔术的女孩咯咯笑起来。图尔斯太太微笑着。
你这个叛徒,毕司沃斯先生想,你这个老雌狐狸叛徒。
“现在你是大人了,穆罕。”赛斯说,“做了丈夫和父亲。不要再像个小孩子那样行事了。铺子还没有倒闭吧?”
“还要过一段时间。”毕司沃斯先生说,站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哈瑞给房子祝福完才四个月。”
表演柔术的女孩笑起来;毕司沃斯先生第一次对这个女孩有了点好感。受了鼓舞,他加了一句:“你觉得我们可以让这房子免受祝福吗?”
更多的笑声响起来。
赛斯叫他的妻子拿吃的来。
提到食物,孩子们显出贪婪的样子来。
“今天你们所有的孩子都不能吃饭,”赛斯说,“就是教训你们在脏地方玩,感染了湿疹。”
图尔斯太太在毕司沃斯先生旁边。她又严肃起来。“什么都会一点点地到来的。”她现在在悄声说话,因为姐妹们已经端着铜盘子和碟子从厨房里出来了。“我敢说,你从来没有想过你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出生。”
他摇摇头。
“记住。他们不能杀了你。”
又是“他们”。
“哦,”毕司沃斯先生说,“现在家里有三口人了。”
她对他的语气警觉起来。
“给我一个煤桶,”他大声说,“一个小小的煤桶。”
他从边门出来,蹬着车子经过拱廊。那里已经聚集了傍晚在这里抽烟聊天的老印度人。他骑车到米瑟家那座摇摇欲坠的木头房子跟前,冲着亮灯的窗户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