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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事故还没有完全结束。

谁要是干了惹人注目的事,有关他的消息就会四处散开,罗尼坐过牢的事也就被传出来了。不过他发现,这非但没招致尴尬麻烦,反而让他成了一个英雄好汉的代表——至少在年轻工人的眼里如此。

“听说你出过风头,”一个内城来的19岁小伙子跟他说。“估计你来这里之前也没少让那群白人浑蛋欺负?”

另一个年轻人问:“你带‘家伙’了吗?”

虽然罗尼知道,厂里很多工人的身上一直都带着枪——声称厕所和停车场经常有抢劫的,带枪是为了防身——但是罗尼并不带枪,因为他清楚,自己有过前科,要是被发现他身上有武器,他可能会获严刑的。不过,他还是不置可否地答了一句:“别跟我这儿胡闹,小子。”然后就又有了新的传言:小个子奈特的身上总带着枪。而这也成了好斗的年轻人崇拜他的又一个原因。

这里面有一个人问他:“嘿,你要来点儿大麻吗?”

他接受了。不久之后,罗尼虽然不像有的人那样经常抽,但也在流水线上抽起了大麻,他知道,这样能让日子过得更快些,使得单调乏味的工作也能好做些。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他学会了赌博。

后来,他头脑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才意识到正是毒品和赌博把他拽进了工厂复杂而危险的犯罪底层。

一开始,这些好像也无伤大雅。

罗尼也知道,在底特律人看来,尤其在汽车厂里,赌博游戏就像呼吸一样,再自然不过了。不过,这是黑手党一手控制的,确实不正当,而且赢的概率仅为千分之一,但依然每天能引来无数赌徒,下的赌注从5美分到100美元不等,偶尔还有更多的。工厂里每天最常见的赌注就是1美元,罗尼也不例外。

不过,不论赌注多少,下注的人都会选上三个数字,任意的三个,心里盼着自己选的就是当天中奖的数字组合。要是赢了的话,赔率是500∶1。还有一种玩法是下注人只赌一个号码,而非一组三个,但即使猜中,奖金也会少一些。

中奖号码是庄家从那些下注最少的号码组合里挑的,而这一点,在底特律赌博的人,好像都不在意。只有在邻近的庞蒂亚克,中奖号码才是根据赛马结果选出来的,而且还会公布前三名的中奖名单,至少从这一点看来,还算诚实。

联邦调查局、底特律警局这类机关,经常会对所谓的“底特律赌号台”搞定期突袭。“赌号空前大突袭”或者“美国史上最大抓赌”这样的字眼往往会出现在《底特律自由新闻报》和《自由新闻》这类媒体头条的标题中。然而,第二天,等没人来搜查了,赌博还是会一如既往地进行。

罗尼工作的日子久了,也就更清楚厂里赌博的规矩了。锅炉工也在下注之列,他们的铅桶上面盖着一块干布,下面放有写着号码的黄纸条,下注的赌资也装在这里面。纸条和钱都会被偷运出工厂,在截止日期前送到市中心,而截止日期通常都是赛马开赛前。

罗尼听说,工会干事就是汽车厂里负责监督赌号的人,他借助平常的工作职责,随意在厂里走动,不会引起注意。事情也明摆着,厂里很多人都有赌博的嗜好,不仅有工人,也有监工和办公人员。而且据知情人士向罗尼透露,参与赌博的人中还有一些管理层。因为赌博在厂里如此猖獗却很少有人受到惩治,因此,最后这一点也并非不可能。手指碾压事故以后,好几次有人拐弯抹角地提议罗尼在厂里一同跟着搞赌博,可能还有别的勾当。他知道,别的勾当还有高利贷、推销毒品和非法变现,甚至还有有组织的团伙盗窃,以及常见的行凶抢劫。

罗尼的犯案前科如今已经人尽皆知,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被列入厂里直接犯罪分子以及工作之余参与犯罪的人之列了。有一次,在罗尼撒尿时,旁边站着一个壮实的工人,人称“大个子鲁夫”,平时不爱说话,小声跟他说:“他们说你挺不错的,我跟你说,要是够机灵,有的是门路能混得更好,赚得比在这里多得多。”他上完厕所,浑身轻松地哼哼一声。“有时候吧,懂规矩、识时务的人,我们还用得上,可不是动不动就害怕的。”一见又有人进来站在他们旁边,大个子鲁夫立刻不说话了,拉上裤子拉链,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点头的意思,就是说,他很快会再找罗尼聊。

但他们并没有继续往下聊,因为罗尼刻意避免跟他再碰见。后来,另一个人来找罗尼接头,他也是这么做的。他的理由各种各样。一来,他害怕再进监狱,被判更长的时间;二来,他觉得现在的日子还不错,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能够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不管是不是只能挣到那点儿钱,罗尼的确尝到了那么长时间以来都没尝到过的滋味,有吃有喝,有酒有烟,还有梅·卢。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对她感到厌倦,但是现在还没有。她不是什么天上的仙女,甚至算不上美人,他也知道,她以前跟过不少男人。但是,她就是能让他着迷,让他看一眼就如饥似渴,想要占有她,尤其是当梅·卢真正投入起来时,她的那些小技巧,罗尼听过却没尝试过,让他喘不过气来,简直犹如神仙。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和梅·卢找了一个两居室的公寓同居,而且在梅·卢布置房间时,他也没反对。她置办家具的时候没花多少钱,只是让罗尼在她拿来的单据上签字。罗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都没看就签了,后来家具到了,里面还有一台跟酒吧里一样好的彩色电视机。

不过,换个角度看,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那就是装配厂里一个个漫长疲倦的工作日,通常一周要干5天,但有时候是4天,偶尔3天也是有的。罗尼也跟其他人一样,要是周末喝多了,周一就不去上班,或者,要想早点儿过周末,周五就也不去上班。不过就算那样,发下来的工资也够他挥霍了。

工作不但辛苦,而且一直单调乏味,提醒他想起之前一个工人兄弟的话:“你人到这里来,脑子放在家里就行。”

可是……事物都有两面。

尽管并非出自本意,尽管一直提防被骗不能变成白人走狗的想法根深蒂固,但罗尼·奈特还是开始对自己的工作有了兴趣,有了责任心。机灵好学是基本原因,不过这两种品质以前从没机会展示出来,如今却开始发挥作用了。还有一个原因,罗尼恐怕不会承认,那就是他跟领班弗兰克·帕克兰渐渐有了彼此间的尊重,关系融洽起来。

起初,帕克兰因为两起事故注意到罗尼·奈特,之后就一直对他充满敌意。但是,经过密切观察后,这种敌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罗尼的认可。一次,副厂长定期巡视流水线的时候,帕克兰对马特·扎列斯基说:“瞧见那个小个子了吗?他刚来的第一个星期,我以为他是一个捣蛋鬼,但现在他已经做的不比任何人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