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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索妮娅公然承认星期二是她最爱的一天,而舞蹈课是她日志中最不可错过的一项安排。开始是娱乐,这时成了一种激情。萨尔萨CD在汽车的行李箱中随处可见,当她开车上班时,脑中也在跳舞。每周她都从舞蹈课的巨大喜悦中回来,暖洋洋的,容光焕发。有几次她到家时,詹姆斯也在家,他会用一句屈尊纡贵般的评语迎接她,刺破她狂喜的泡影。

“舞蹈课很开心吧?”他问道,从报纸上抬起头,匆匆投来一瞥,“那些穿芭蕾小短裙的小姑娘漂亮吗?”

詹姆斯的语气尽管像在开玩笑,却带着特有的讽刺意味。索妮娅竭力不被他激怒,但觉得必须回应他的批评。

“就像教舞步的课程。你不记得吗?两三年前我总是去上这种课。”

“唔……记不清了。”报纸后面传来他的声音,“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每个星期都得去?”

有一天,她向学生时代最要好的朋友玛吉提到这项新爱好。两个女孩曾在文法学校一起度过了亲如姐妹的七年时光。二十年过去了,她们仍然像往昔一样亲密,每年总有几次在酒吧里彻夜长谈。玛吉对索妮娅的舞蹈课充满了热情。她也能去吗?索妮娅会带她去吗?索妮娅太乐意了,带玛吉去只会更有意思。

她们之间的友谊从十一岁就建立起来,从未间断。最初,让她们走到一起的仅仅是她们都考入了奇瑟赫斯特镇的同一家文法学校,都穿着磨痛脖颈的海军夹克衫和坚硬的及膝多褶法兰绒裙子。入校第一天,她们因姓氏首字母相邻而被安排到登记簿的第四排:苍白、娇小的索妮娅·海恩斯和人高马大、多嘴多舌的玛格丽特·琼斯。

从那天起,她们就开始发现并欣赏对方的不同之处。索妮娅羡慕玛吉对作业的轻松心态,玛吉则赞赏索妮娅精细的笔记和注释得干净清爽的课本。玛吉将索妮娅家的彩电视作宇宙间最了不起的东西,索妮娅却随时愿意拿彩电换朋友可以穿出去的厚底鞋。索妮娅希望有像玛吉的双亲那样开明的父母,容许她待在外面直到半夜才回来,而玛吉知道,如果家里有只小狗蜷在温暖的壁炉边等候,她肯定会早点回家。无论她们各自拥有什么,在对方看来都值得艳羡。

她们生活的每一个方面都对比鲜明:索妮娅是独生女,刚上中学,母亲就坐在轮椅上了。在她家整洁的半独立式房子里,气氛相当压抑。而玛吉住在一栋摇摇欲坠的房子里,有四个兄弟姐妹,开明的父母似乎从不介意她是否在家。

在那所女校,学业只占用她们很少的精力。个人恩怨、迪斯科和男朋友才是她们关注最多的东西,坦诚和信心是她们友谊的氧气。多发性硬化症缓慢地摧毁索妮娅母亲的身体,最终夺走了她的生命,索妮娅只能向玛吉哭诉。玛吉在索妮娅家陪了她一段时间,索妮娅和父亲都很欢迎她的到来。她将家中可怕而悲伤的阴霾一扫而光。这时,两个少女正上中学六年级。第二年,玛吉有了自己的危机——她怀孕了。父母暴跳如雷。玛吉再次住进索妮娅家,直到几个星期后她父母接受了这个事实。

尽管她们如此亲密,但离开校园后仍然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玛吉的孩子不久后出生,至今没人知道父亲是谁,也许连玛吉自己也不知道。她最终以在几个学院和夜校教陶艺为生。女儿坎迪现在十七岁,刚考入一所艺术学校。乐观地说,当她们戴上硕大的耳环、穿上波西米亚风格的裙子时,人们很容易将她们误认为一对姐妹,但要是苛刻一点说,有些人则会对玛吉很好奇:为什么她这个年纪还穿Topshop少女装的裙子。虽然她黑色的长鬈发几乎与女儿的一模一样,但多年的抽烟已经在她麦色的皮肤上刻下了皱纹,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她们一起住在克拉彭和布里克顿交界处,附近是一排一元店和德里最好的印度素食餐馆。

索妮娅的生活方式、她在公共关系领域的工作、昂贵奢华的房子,还有詹姆斯,这一切对于玛吉都如此生疏。她也从不隐藏自己的好奇与疑问:为什么闺蜜要嫁给这样一位“自命不凡的老顽固”?

她们的生活方向也许截然不同,但从地理上说仍然很近。她们都住在河流南岸,两家距离只有几英里。二十年来,她们总是勤勉地记得对方的生日,用彻夜的饮酒畅谈来滋养友谊,将生活的点点滴滴告诉对方,直到酒吧关门才分开。然后,就是几个星期或几个月不联系。

这是玛吉在克拉彭的第一节萨尔萨体验课。最初的半节课里,她都坐着观察。她一直用脚踏出节拍,轻轻摇晃臀部。老师演示当晚的舞步时,玛吉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老师的双脚。胡安·卡洛斯那天晚上将音乐开得很响,持续的节拍中,地板似乎都要颤动起来。在五分钟的休息时间里,每个人都拿起瓶子喝水。之后索妮娅将玛吉介绍给大家。玛吉已经准备尝试舞步了。常来的几个人都表示怀疑,他们不相信一个以前没上过课的人中途加入就能跟上进程,还担心这样会耽误自己的进度。

古巴老师拉起玛吉的手,站在镜子前带着她跳。学员们都在观看,有几个人希望她摔倒。玛吉的眉毛专注地蹙了起来。她记得那天晚上练习的每一个动作和半转身,她每一步都跳得很完美。跳完后,一阵掌声像涟漪般响起。

索妮娅对此印象深刻。她花了好几个星期才达到的程度,玛吉半小时就达到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后来在一家酒吧喝里奥哈红葡萄酒时,索妮娅问玛吉。

玛吉承认,在几年前的一次西班牙之旅中她曾经学过一点萨尔萨舞,基本的技巧还没忘掉。“就像骑自行车一样。”她淡淡地说,“一旦学会,就永远忘不了。”

几节课后,她变得比索妮娅还狂热。玛吉生活中没有多少要做的事,她开始去萨尔萨俱乐部,在黑暗中与几百人一起跳舞,直到凌晨五点。

再过几个星期,就是玛吉的三十五岁生日了。

“我们要到西班牙跳舞。”她宣布。

“听着很有意思。”索妮娅说,“和坎迪一起去吗?”

“不,是和你一起去。我已经买了票,四十英镑,到格拉纳达的往返票。我还预订了一门舞蹈课,我们一到那儿就能跳舞。”

索妮娅完全可以想象,这事在詹姆斯眼中有多糟糕,但她不可能拒绝玛吉。她清楚这位朋友毫不同情优柔寡断的做派。玛吉是自由的精灵,她从不理解怎么会有人愿意放弃自由,不肯随心所欲地去爱去的地方。但最重要的是,索妮娅压根儿不想拒绝。舞蹈似乎已经是她生活的动力,她迷恋它带来的放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