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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的意思,”弗·贾思敏说,“但看不出这些事对我有什么可借鉴的。”
“一定要我把话说破吗?”贝蕾妮丝问。
弗·贾思敏没有点头,也不作声。她感到贝蕾妮丝设下了陷阱,要说些她不爱听的话。贝蕾妮丝停下来,又点燃一支烟。两股蓝色烟雾从鼻孔缓缓冒出,慵懒地漂浮在杯盘狼藉的桌子上方。施瓦兹包姆先生在弹奏琶音和弦。弗·贾思敏等待着,仿佛等了很长时间。
“你和冬山那场婚礼,”贝蕾妮丝终于开腔了,“我想提醒你的就是这个。我能看穿你玻璃般的灰眼睛。我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愚昧,那愚昧可悲至极。”
“灰眼睛像玻璃一般。”约翰·亨利小声嘀咕。
弗·贾思敏定定地看着贝蕾妮丝,目光坚定而透着紧张,她不想被人看穿,也不想在眼神的对阵中就这么服输。
“我能看穿你的心思,别以为我看不透。你心里惦记着明天在冬山将要看到的那些新鲜场面,你端坐在中间。你希望在你哥哥和新娘步入婚姻的殿堂时,夹在他们中间。你想插足婚礼,谁知道你还想干吗。”
“才不,”弗·贾思敏说,“我才没打算在婚礼上夹在他们之间。”
“透过你的眼睛我都看到了,”贝蕾妮丝说,“别不承认。”
约翰·亨利压低声音又重复道:“灰眼睛像玻璃一般。”
“不过我要提醒你,”贝蕾妮丝说,“一旦你爱上那种前所未闻的感觉,你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吗?如果你非要这么执拗,那么请放心,你绝对还会有下次。到那时你会变成什么样子?难道你想一辈子插足别人的婚礼吗?这种生活算个什么样儿?”
“这种疯言疯语我一听就觉得恶心。”弗·贾思敏说着,把耳朵用手指塞起来,但没法塞紧,贝蕾妮丝的话还是声声入耳。
“我看你就是异想天开,到头来自讨苦吃,”贝蕾妮丝继续往下说,“你自己明白。你已经读完了七年级B班,已经十二岁了。”
弗·贾思敏没有拿婚礼说事,而是跳了过去,她说:“他们会带上我,你等着瞧吧。”
“他们要是不带呢?”
“我告诉过你,”弗·贾思敏说,“我会用爸爸的手枪崩了自己。不过他们肯定会的,我们三个去其他地方,再也不回这里来。”
“好吧,我该说的都和你说了,”贝蕾妮丝说,“但似乎没什么用。你非要自寻苦果。”
“谁说我要吃苦果子?”弗·贾思敏反问。
“我对你清楚得很,”贝蕾妮丝道,“你有好果子吃。”
“你就是在嫉妒而已,”弗·贾思敏说,“你看不惯我离开小镇,过得开心快活,你就是想泼冷水,不让我好过。”
“我只是不想让你走错路,”贝蕾妮丝说,“但看来徒劳一场。”
约翰·亨利又悄声重复了最后一遍:“灰眼睛像玻璃一般。”
六点已过,漫长的午后在一点点消逝。弗·贾思敏从耳朵眼里把手拿开,带着倦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刚叹完气,约翰·亨利也叹了一下,接着贝蕾妮丝长吁一声,收了个尾。施瓦兹包姆先生弹了一小段华尔兹,声音刺耳难听,看来还没调好,于是他又开始不停地敲另一个音符。接着,他再次弹奏这段音阶,弹到第七个音符时,突然按住这个键不放手。弗·贾思敏的眼神也安定下来,不再随音乐起伏,但约翰·亨利的眼睛仍在动,琴声定格在最后一个音符时,弗·贾思敏看见他绷直了身子,眼神上扬,定定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那是最后一个音符,”弗·贾思敏说。“如果你从A音符开始,一路弹到G音符,就会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这两个音符相差十万八千里,比一组音阶中任何两个音之间的差距都要悬殊。但在琴键上,它们和其他音符一样紧紧挨着。‘do re mi fa so la ti。Ti。Ti。Ti。’简直能让人发疯。”
约翰·亨利咧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轻声咯咯地笑着。“Ti-Ti,”他说着,扯扯贝蕾妮丝的袖子,“你听见弗兰基说什么了吗?Ti-Ti。”
“闭嘴,”弗·贾思敏说,“别老是想歪了。”她从桌旁站起来,但不知道该往哪去,“你还没说说威利斯·罗得斯呢,他不会也有根烂拇指或外套之类的吧?”
“天哪!”贝蕾妮丝叫着,突兀的声音很骇人,弗兰基一个转身又回到桌旁。“故事说起来你肯定会寒毛直竖。你的意思是我从来没说起过跟威利斯·罗得斯的事吗?”
“没有。”弗·贾思敏说。威利斯·罗得斯是第四任丈夫,也是最差劲的一任,他可怕至极,贝蕾妮丝不得不寻求警察的帮助。“什么情况?”
“嗯,你想象一下!”贝蕾妮丝说,“想象在一月里,有天晚上寒冷刺骨,我一个人在客厅的大床上躺着。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因为那天是星期六,晚上大家都去了福克斯福尔斯。我,你是知道的,最怕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而且一个人在家怕得很。午夜十二点过去了,一月里那么冷,又是晚上。你还记得冬天的样子吧,约翰·亨利?”
约翰·亨利点点头。
“那就想象一下!”贝蕾妮丝又说了一遍。她开始动手收拾餐盘,将三只盘子叠起来放在面前。她的黑眼睛朝着桌旁扫视了一圈,锁定了弗·贾思敏和约翰·亨利这两个听众。弗·贾思敏往前倾了倾身子,张开嘴,两手扶着桌子边缘。约翰·亨利在座位上打了个激灵,眼睛透过镜片,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贝蕾妮丝。贝蕾妮丝压低嗓门,声音诡异地开了个头,然后突然就默不作声了,坐在那里望着他俩。
“然后呢?”弗·贾思敏催道,从桌面探身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但贝蕾妮丝没有开口。她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两个人,然后缓缓地摇摇头。她再次说话时,声调已完全改变了:“唔,希望你们往那边看看,希望你们看得见。”
弗·贾思敏飞快地回头扫视了一圈,但那里只有烤炉、墙壁和空空的楼梯。
“什么?”她问,“发生什么了?”
“真希望你们看得见,”贝蕾妮丝重复道,“两个尖耳朵小鬼,有着四只大大的耳朵。”她蓦地起身:“来吧,把碗碟洗洗,然后做点小糕饼,明天带在路上吃。”
弗·贾思敏气得没辙,一肚子的火不知道该怎么朝贝蕾妮丝发泄。过了好半天,桌子被收拾妥当,贝蕾妮丝开始站在水槽边洗盘子时,她这才说出话来:
“我最最痛恨的就是把话说到一半的人,胃口吊起来,然后又不把话说完。”
“这点我承认,”贝蕾妮丝道,“我感到抱歉。不过也是突然想起来,这种事可不能对你和约翰·亨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