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家园(第5/26页)

到了大门口,鲍勃悄悄蹭到彼得身边,面带忧虑。“我们是可以出售猩猩,”他说,“但是只对——”

莱姆侬挥手让他滚开。“蠢货,蠢货!”

他们回到车前。彼得迅速与莱姆侬达成协议。他会尽快返回,大致需要一到两周时间进行必要的安排。他答应寄来一张一千美元的支票作为定金。莱姆侬负责准备所有的文件。

汽车发动时,彼得转身从后窗望出去。莱姆侬脸上依然挂着胜利者的窃笑。然后他转身面对鲍勃,面色一沉。显然鲍勃会被劈头盖脸臭骂一顿。彼得很同情他。

“玩儿得还不错?”司机问。

彼得神情恍惚地靠在座椅上。“很有意思。”

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的事。他买只黑猩猩回渥太华干什么?他住在一幢公寓的五层。邻居们能接受大楼里住进一只巨大笨重的黑猩猩吗?在加拿大养黑猩猩合法吗?黑猩猩能适应加拿大的寒冬吗?

他摇了摇头。克拉拉去世刚六个月。他不是在某处读到过,痛失至亲的人应该至少等一年再对生活做出重大改变吗?难道悲伤让他丧失了理智?

他真是个傻瓜。

回到酒店后,他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俄克拉何马人和他的加拿大同胞。第二天上午回到渥太华后,他同样守口如瓶。到家的第一天,他在自责与震惊之间徘徊,有时甚至完全忘了这件事。第二天,他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他会买下这只黑猩猩,然后把它捐给动物园。他知道多伦多动物园不养黑猩猩,但是另一间动物园(比如卡尔加里?)肯定会接受这只动物。它会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礼物,不过他将以克拉拉的名义捐赠。如此便物尽其用。问题解决了。

第三天早晨他醒得很早。他躺在枕头上瞪着天花板。奥多红褐色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彼得告诉他:我会回来的,我发誓。他的誓言不是把奥多留在动物园,他的誓言是好好照顾他。

他必须说到做到。该死,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希望说到做到。

一旦下定决心,之后的事便水到渠成。他把奥多的定金支票寄给了莱姆侬。

显然他们不能住在渥太华。在俄克拉何马,把猩猩关进笼子的借口是科学研究。在加拿大,这个借口可以是天气。他们需要更温暖的气候。

他很高兴可以再次使用“他们”这个词来思考。是不是很可悲?按照人们常说的“反弹”(仿佛他是弹子球机里的一枚钢珠),他应当立刻扑向下一个女人,他却扑向了一只宠物。这是不是更糟?他不以为然。不管旁人用哪个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奥多都不是一只宠物。

彼得从没想过自己会再搬一次家。他和克拉拉从没有考虑过。他们不在乎渥太华的寒冬,准备在这里终老。

他们应该去哪儿?

佛罗里达?不少加拿大人退休以后搬去那里以躲避加拿大的严冬。但是那个地方对于他毫无意义。他不想住在购物中心、高尔夫球场和闷热的海滩之间。

葡萄牙?这个词让他眼前一亮。他是葡萄牙后裔,两岁那年全家移民到了加拿大。他和克拉拉去过一次里斯本。他喜欢瓦片屋顶的房子、繁盛的花园、小山、散发着没落的欧洲魅力的街道。那座城市仿佛夏末的傍晚,混合了温柔的光线、怀旧的氛围和淡淡的闲愁。唯一的问题在于:和渥太华一样,里斯本不适合猩猩居住。它们需要更安静的场所,需要更大的空间,人烟更稀少的地方。

他记得父母来自乡下——葡萄牙高山区。是否要落叶归根?那里没准儿还住着他的远亲。

目的地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下一步是处理在加拿大的牵挂。他思忖这些牵挂包括哪些东西。它们曾经意味着他的一切:妻子、儿子、孙女、在多伦多的妹妹、所有的家族成员、朋友、事业——简单地说,就是他的生活。现在,除了儿子,他身边只剩下物质的残骸:一间堆满旧物的公寓、一辆车、多伦多的备用住所、国会山西区的一间办公室。

一想到即将摆脱这一切,他就激动不已。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忍受这套公寓,因为每个房间都留下了克拉拉痛苦的印记。他的车不过是一辆车,在多伦多的一居室公寓也一样。参议员职务不过是个闲职。

距离或许有助于改善他和本的关系。他不会把余生虚耗在渥太华,干等着儿子挤出时间陪他。妹妹特蕾莎扎根在了多伦多。他们定期通电话,他没有理由切断这层联系。至于孙女瑞秋,以他们见面或打电话的频率,即使他生活在火星也没什么区别。如果考虑到欧洲的吸引力,没准儿哪一天她会来探望他。这是一个很实际的愿望。

他深吸一口气。他将无所保留。

他沉浸在令人隐隐不安的兴奋当中,决心抛弃一切枷锁。他和克拉拉从多伦多搬来渥太华时已经扔掉了不少东西。经过这疯狂的一周,余下的也一件不剩。他们在渥太华的公寓很快找到了买主(“多好的地段!”中介两眼放光),多伦多的那套房也一样。书籍被装箱,运到了一间旧书店,家具和电器被出售,衣物捐给慈善机构,私人文件捐给国家档案馆,其他的零碎直接丢掉。他付清所有账单,关闭水电和电话账户,取消报纸订阅。他申请了葡萄牙签证。他联系了一家葡萄牙银行,办好了开户手续。本尽心尽力地帮忙,只是不住地抱怨,问彼得到底为什么要放弃安定的生活,远走他乡。

离开那天,彼得只提了一只孤零零的箱子,里面装着衣物、家庭相册、露营装备、葡萄牙旅行指南和一本英葡字典。

他订了航班。看样子他和猩猩直接从美国飞到葡萄牙更容易些。这样可以减少携带珍奇动物过境的次数。航空公司告诉他:只要有笼子并且动物能够保持安静,他们就可以托运。他咨询了兽医,学会如何给猩猩注射镇静剂。

他通过个人关系为自己的车找到买主,在纽约交接,真是最理想的地点。“我会自己把车开过去。”他打电话告诉那个住在布鲁克林的人。

他没说南下时会兜一个圈去俄克拉何马。

他取消了所有的日程——和参议院委员会的;和家人朋友的;和私人医生的(他心脏不太好,不过他准备了足量的药物,并更新了日常药物处方);和其他所有人的。他给那些没能见面或通电话的人写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