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之信(第10/17页)
亚纪思索了一下,说:
“该不会,叫作什么丸男吧?”
她说。因为她的脑中忽然浮现散文名家盐田丸男的姓名。
结果,圆谷圆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大叫:
“亚纪姐,你怎么会知道!”
6
到了上甜点和咖啡时,圆谷圆终于进入正题。
虽说早有预料,但她口中的雅人最近似乎颓废得令人震惊。每晚都烂醉如泥,最令亚纪哑然的是,据说他烂醉之后半夜回到报社艺文组,竟在自己的位子上失禁,而且好像还不止一次。
“竟然严重到那种地步……”
亚纪自己也知道,眉间的皱纹越来越深。她做梦也没想到竟然闹到这种地步。
“他这样,迟早会连报社都去不了。”亚纪说。
结果,圆谷圆若无其事地说:
“前辈早就已经不来上班了。即使偶尔露脸也是刚从酒馆出来早已喝醉。就连稿子也是,近半年来我猜他八成一行字也没写过。”
亚纪当下哑然。
“那样岂不是会被炒鱿鱼。你们的上司怎么说?”
“我们组长——那个人姓正林,他说,暂且只好先任由他这样过个一年再说。正林也是有B型肝炎这颗不定时炸弹的人,对部下算是比较体谅。但是,我个人判断,现在已经没时间说得那么悠哉了。我也经常向正林抱怨,他的态度那么慢条斯理,万一事情演变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怎么办。”
“呃……”
亚纪满腔疑问地听她说。长达半年不去上班,偶尔醉醺醺地露个脸居然在自己的位子上失禁——这样的员工竟然到现在还没受到任何处分,不仅如此,直属上司还公然表示先放任一年再说,这就亚纪身为上班族的人而言简直无法想象。
“我弟没去上班,那他每天到底都在做什么呢?”
“我想,八成白天在家游手好闲,晚上就到处喝酒。我们组里的人好像也多次在涩谷或新宿撞见前辈喝醉的场面。”
听来令人只能叹气。
“然后,老实说,这个月初闹出了小小的事件。”
圆谷圆露出有点难以启齿的神色。今天是七月二十七日,所以说其实也已是快一个月前的事了。见亚纪沉默,圆谷圆继续说道:
“七月二日,就在这间饭店的宴会厅,举行了某项文学奖的颁奖典礼。结果,前辈忽然在会场现身,一来就连灌了好几杯威士忌,然后和其中一位评审纠成一团大打出手。报社的干部们也都有出席,所以被视为重大问题。这下子就连正林组长也满脸为难地说:‘这样下去,冬木会完蛋啊。’不过对方那位作家也是出名的酒鬼,而且本来就和前辈交情很好,所以最后幸好没有闹大。”
以亚纪认识的雅人来说那全是无法想象的事。就算沙织的死对他的打击再怎么大,她还是有点难以置信雅人居然会那样胡闹。虽说是亲弟弟,但彼此上了大学后早已只剩下表面上的来往。亚纪深深感到,青春期过后的雅人成长为什么样的人,其实自己一点也不了解。
“然后,隔了一天,前辈又在报社失禁了。再加上颁奖典礼的那件事,组里的同事也开始议论是否该认真检讨善后对策了。”
届时,理所当然是要调职吧,亚纪猜测。最起码也会被踢出第一线的工作岗位。别说是万一了,若是亚纪的公司,雅人铁定会被解雇。
“我们也压根儿不知道雅人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虽然他每个月也会回老家几次,但那种时候他总是默不作声只顾着喝酒,什么话也不肯说。给报社的同仁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真不知该如何致歉才好。”
亚纪语气郑重地低头致歉。
“亚纪姐根本用不着道歉。站在报社的立场,也只是希望前辈能设法振作起来,目前并没有考虑要处分他,或是把他调走。前辈身为艺文组记者的才华与成绩无论在谁看来都是首屈一指,况且前辈真的受到所有人的爱戴。前辈是那种绝对不会讲人家坏话的人,而且不管对谁都打从心底亲切又体贴。所以就算前辈变成这样也没人批评他。大家只是觉得遭逢这种不幸的确情有可原,非常担心他而已。”
圆谷圆反而露出极为惶恐的表情。
“这该怎么办才好呢?他自己怎么说?”亚纪不知所措地问。
圆谷圆略歪脑袋:
“总言之,前辈现在很少来上班,所以我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组长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嘴上说他会找前辈好好谈一谈,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且在其他同事面前,好像还是照旧说:‘这种时候,只能暂时先别管他。’在那些编辑当中,甚至还有人提议说不如暂时先把他送进专治酒精中毒的医院。”
酒精中毒、住院——令人愕然的字眼接踵出现。
“雅人本来就是酒量超好的体质,所以我想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酒精中毒。”亚纪结结巴巴地说。
“我也觉得不是。我认为是妻子过世,前辈无法接受事实。简言之,应该只是变得自暴自弃,才会不顾一切地拼命喝酒吧,所以我认为他根本没那个必要住院。”
圆谷圆的说法,非常斩钉截铁。同时,多少也可以看出她是打从心底在担心雅人。
“可是,再这样下去雅人不知会变成怎样。”
“不知道,暂时报社的人应该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因为工作上的事我们可以代劳,而且我们组长又是那种放牛吃草的人。不过,我感到,状况已经变得有点严重了。如果再这样放任前辈,我怕他真的会毁掉。”
的确,像他这样等同拒绝上班地每天喝得烂醉,就算是千杯不醉的雅人想必也会身心俱疲。雅人居然在职场失禁的事实已经表明了事态急需处理。脑袋能够这么充分理解,但亚纪就是无法产生现实感。雅人回两国老家时,和父母也是正常对话,虽然喝得烂醉但从未胡闹过。这半年来他虽然瘦了很多,但实在不像有病。
“小圆,你觉得该怎么做才好?”
亚纪啜饮杯中剩下的葡萄酒。不知不觉酒瓶已空。
“总之,我认为不能再这样让他独自生活。恐怕只能暂时先让他停职半年,减少酒量,等待前辈自己重新站起来吧。”
的确如她所言。但,问题在于为此周遭的人能够做些什么,亚纪想。
“不过,就不知道他自己会怎么说。就算突然叫他停职,哪怕只是暂时的,男人对于放下工作还是会排斥吧。况且,要叫他抛下与沙织生活过的房子,现在搬回老家,我想恐怕也不可能。”
“说得也是。”
圆谷圆倒是格外明确地点头同意。照理说她喝得比较多,脸色却丝毫不变。
“其实让他住在我那里由我照顾也行,但我也是一个人住,考虑到前辈的将来,我想那可能不大好。”她完全不当回事地说出大胆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