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之信(第7/17页)

亚纪一边滔滔不绝,一边感到佐藤佐智子的信中内容在脑中一隅重现。是“生育小孩,让这个世界长存永续是我们女人的任务。如果没有我们守护家庭、生育子女,这个世界会在瞬间灭亡”这段内容。

“大姐,谢谢你。”沙织说。

“不过,我还是认为这孩子渴望来到世上。他比其他任何宝宝都渴望诞生渴望得不得了,所以,即便是我这样浑身缺陷的母亲他也不介意,才会选中我来投胎。因此,我真的很想实现这孩子的心愿。”她再次把脸转向花坛,悄声说道。

那双大眼睛是湿的。亚纪假装没察觉,她说:

“开始起风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4

沙织在家中破水,被雅人开车送进关东共济医院,是在翌年一九九九年一月十五日的清晨。那天正好也是成人节,所以是直接冲进急诊处。由于出血严重,做过各种检查后也大致确认胎儿死亡,因此被招来的医师们立刻替她进行堕胎手术。

亚纪一行人赶到医院时,手术已经结束,沙织正在加护病房插上人工呼吸器。手术当中她曾发生出血性休克一度心跳停止,但总算恢复脉搏得以熬过手术。

然后在半天后的下午六点十三分,冬木沙织终究没有恢复清醒,因急性心功能不全死亡。享年二十九岁。

稍可安慰的是,她直到进手术室前意识仍很清醒,也能和雅人正常说话,最后在不知胎死腹中的情况下陷入昏迷,然后在家人的环绕下、医师们也惊讶的安详平和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进入三月,亚纪便买下一间中古屋。位于JR总武线“平井”车站前的两室一厅公寓,总价两千三百五十万日元,首期款是从亚纪的存款取出一千万,再加上四郎援助的三百五十万,剩下的一千万向银行贷了十五年房贷。为了替冷到谷底的房市护盘,小渆新政权大幅实施购屋减税政策,泡沫经济瓦解后的低利率政策也继续实施,因此每月付的钱扣除管理费的话只有八万日元左右算是相当便宜。那是针对单身者所建的公寓,因此只有十八坪左右(约六十平方米),相当狭小,但是一九九三年盖的算是比较新,最大的魅力则是距离车站徒步不到五分钟。搭乘总武线往西船桥方向到两国也仅有三站的距离,和老家来往算是地点极为便利。

公寓本就整修过,所以签约后第三周的周日,即三月十四日亚纪便搬进了新居。孝子和四郎,虽对只在网络上看了几间公寓就匆匆决定买下的亚纪有点目瞪口呆,却也没有插嘴干预。

因为四郎与孝子都忙得团团转,已无余暇来管女儿了。过完年身体已完全康复的四郎,找到了在埼玉县某私立女子大学担任专职讲师的工作,为了四月开始的课程正忙着写讲义、找资料。他好像是以打从学生时代就孜孜不倦研究至今的《万叶集》 为主轴来整理讲义,但他说“既然要教大学生,那可不能马虎”,每天勤快地上图书馆报到。至于孝子,也正为了二月时学生时代的老友突然提议开设英语教室之事四处奔走。孝子之所以爽快同意亚纪迁居,多少也是因为想把两国老家的一楼改装开设教室。招募学生和编写讲义、派遣教师等都由友人经营的总部一手包办,孝子当讲师兼班主任,只要教小学生英文即可。仔细查契约内容后,收入多寡姑且不论至少可以确定几乎毫无经营风险,所以亚纪也赞成开设教室。

人人都无法接受沙织的死,所以转而寻求能让自己热衷的事物。

守灵、丧礼一结束,亚纪就把她与沙织的回忆封进心底深处的仓库,在厚重的门扉上加上重锁。即便如此,沙织的音容笑貌仍旧不时自那门扉缝隙之间溢出。这种时候无论是白天或黑夜、在公司或在家中,她总是难以遏止涌出的泪水。

孝子与四郎的状况也差不多。二人都再也不曾对亚纪提起她的婚事。对于来不及见到的长孙、沙织甚至雅人,他们从此绝口不提。亚纪亦是如此。

搬家前后,亚纪两度向公司申请调职。第一次是向直属上司财务部长口头提出,但果如所料,没得到理想的反应,所以第二次她索性正式向人事部呈交“调职申请书”。佐伯社长就任后,立刻采纳时下流行的成果主义,自两年前起对于每位员工的薪资引进部分考核制度。这项未来预计会转型为年俸制 的人事改革,相对地也赋予员工得以不经上司直接向人事部要求调职的权利。然而,实际上和其他公司一样,上司的考核沦为讲人情套关系,也几乎没有员工会越过顶头上司向人事部提出“调职申请书”。

在申请表中,亚纪强烈希望调回业务部门。

她压根儿没想过会得到同意,但四月一日发布的定期人事案,亚纪离开财务部,得以调到位于赤羽的电子零件事业总部的品质保证中心。

亚纪决心一定要离开才任职一年的财务部是有原因的。

那个异变发生在沙织死后正好满一个月的二月十五日星期一。

十五日早上,像平时一样被手机闹钟吵醒的亚纪正想钻出被窝时,忽然觉得身体不对劲。上半身竟然无法像平日一样顺利坐起。脑袋昏昏沉沉,全身都很笨重。上周一直加班忙着检查下半期的期末存款余额和紧急汇款到海外,所以她自认周末已充分休养。周六周日除了各做一小时的健走之外完全没出门,昨晚也在十二点之前便已就寝。可是现在爬不起来的情形简直像是又退回到一年前。

即便如此,她还是勉强爬起来,拖着虚软无力的身体去盥洗室。没有恶寒也没发热,所以应该不是感冒,她一边这么想,一边朝自己映在盥洗室镜中的脸孔投以一瞥,当下屏息。

她揉眼皮,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

左眉竟然变得雪白。

惊愕的亚纪,连洗脸刷牙都忘了慌忙返回卧室,坐在梳妆台前试图将这个异变的真面目看个清楚。起先她以为是沾了什么白色物体,或是涂了东西。说来可笑,她甚至怀疑是有人趁她熟睡之际搞出的恶作剧,但并不是。就算再怎么看了又看左边的眉毛的的确确一根不剩完全变白了。

到昨晚为止尚无任何异状,所以只能说眉毛在一夜之间变白了,而且就只有左眉……

亚纪离开梳妆台,这次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打开书桌上的电脑。她搜寻入口网站,把她想得到的“眉毛+白色”等关键字逐一输入,搜寻有无与自己这种状况类似的体检报告。

找了十分钟左右,终于发现状况几乎如出一辙的女性日记。那个人是地方都市的银行员,某天早上醒来一看同样是眉毛大半变白。那个女人不是一边眉毛,是双眉都变白。她在吃惊之下向公司请假,去医院咨询,内科医师告诉她这是“压力性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