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雏鸟(第2/5页)

这名警探拿着报告跑来和我对质。我们早已是互相熟知的对手了。“你坑了这个医生,是吗,弗兰克?”

我告诉他,我是尽最大可能地真实回答了每一个问题,最大限度地诚实完成了每一个测试。我并没有让他信服。“不,”他说,“你可以唬弄他们,但骗不过我。你坑了这个心理医生。”他摇了摇头,“弗兰克,你肯定连自己父亲都骗。”

没错,我已经干过了。父亲是我的第一个受害者,是我行骗的起点。那些容易上当受骗的人都具有一个必不可少的特征:盲目相信。父亲正是如此。我从他那里骗了3400美元,当时我才十五岁。

我出生在纽约的布朗克斯维尔,并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初的十六年。家里一共有四个孩子,我排行老三,父亲用他的名字给我命名。如果让我解释为何小小年纪就开始诈骗,我可以说这是破碎家庭的产物,因为在我十二岁时,父母就分居了。但这样做,我只是将这一切的责任都推给了我父母。

分居,以及之后的离婚,这其中受伤最多的应该是我父亲。他真心喜欢我妈。我的母亲,波莱特・阿巴格内尔,是位法裔阿尔及利亚美女。二战时期,父亲在奥兰服役时遇见了她并同她结婚,当时母亲才十五岁,而父亲二十八岁。虽然在那时,年龄上的差距并不是问题,但我总觉得这对他们之后婚姻的破裂有一定的影响。

退役后,父亲开始在纽约做生意,他在第四十大道和麦迪逊大道路口开了一家文具店,叫作格拉梅西。他的事业很成功,即便不是商业巨富,也算相当有钱了。小时候,我们住在一幢又大又豪华的房子里,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衣食无忧,应有尽有。

当父母之间有了严重的矛盾,孩子总是最后知道的。至少我是这样,我的兄弟姐妹也不会知道得比我多。我们认为母亲很乐意成为一名家庭主妇,一位母亲。在某种程度上,她是挺满意的。但父亲不仅仅是个成功的生意人,他在政治上也同样活跃。他是布朗克斯选区共和党的主力之一,也是纽约体育俱乐部的成员和前任主席,他和他的商业及政治伙伴在那里花了很多时间。

父亲同时对海钓如饥似渴。他经常飞去波多黎各、金斯敦、伯利兹,或加勒比海其他一些温泉疗养地做深海钓鱼探险。他从来不带母亲一起去,虽然他是应该带的。我母亲曾经是一名妇女解放运动成员。那个时候著名的美国女权运动先锋格洛丽亚・斯坦内姆还不知道她的媚登峰内衣是可燃的【2】。有一天,父亲在远足钓捕马林鱼回来后,发现家中空空荡荡。母亲将她的东西都打好包,连我们三个兄弟和一个妹妹一起搬到了一所空空的大房子里。我们几个孩子多少有些疑惑,但母亲非常平静地解释说,她和父亲不能再和睦相处,她要选择分居。

好吧,总之母亲已经选择了分居。父亲对母亲的行为非常震惊,并且被伤害得很深。他恳求母亲回家,发誓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并且减少深海钓鱼的次数,他甚至提出放弃政治。

母亲只是听着,没做任何承诺。很快,事态在我看来就已逐渐明朗,她根本无意和解,但父亲却没意识到。母亲在布朗克斯的一所牙科学校注册入学,开始学习成为一名牙科技师。

父亲并没有放弃。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在我们的住处恳求、哄骗、甜言蜜语地向母亲恭维谄媚。有时他也会失去耐心。“该死!女人,你就看不见我有多爱你吗!”他咆哮道。

当然,这种情况确实会给我们带来影响,尤其是我。我爱父亲,我是和他最亲的孩子。他开始利用我来赢回母亲。“告诉她我爱她。告诉她如果我们在一起会更幸福的。告诉她如果她回家你会很开心,所有的孩子都会很开心。”

他让我将礼物转交给母亲,并教我他设计好的言辞,以击垮母亲的抵抗。

我就像是少年版的约翰・奥尔登,父亲是迈尔斯・斯坦狄什,而母亲则是普丽西拉・莫林斯【3】。我彻底失败了。母亲根本就没有上当受骗。这估计对父亲更加不利,因为母亲对于父亲利用我作为他们婚姻问题的棋子这事非常气愤。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她就和父亲离了婚。

父亲崩溃了。我也非常失望,因为我真心想要他们在一起。在这里,我为父亲辩解一句:当他爱上一个女人,他就永远爱着她。他一直都在努力争取母亲回到他身边,直到一九七四年去世。

当父母最终离婚时,我选择跟了父亲。对于我的决定,母亲的反应并不是太激烈,而我觉得父亲需要我们中的一个孩子,他不应该一个人孤苦伶仃,于是我说服了母亲。父亲对此非常感激并且十分高兴。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这个决定,虽然父亲很有可能后悔了。

和父亲在一起完全是另一种生活方式。我在纽约一些最好的沙龙里待了不少时间。我发现商人们不仅享受着三巡马提尼酒的正式商务午餐,同样津津有味于粗糙便捷的早午餐和有着威士忌兑苏打的晚餐。我还很快注意到,一旦政治家碰到吧台上的波旁威士忌酒,他们就更能对国际大事侃侃而谈,并更容易从他们手中获得政府资金。

父亲在沙龙的吧台边做了很多笔生意,并进行了大量政治活动,而我就坐在旁边等他。起初,父亲喝酒的习惯让我有些担忧。虽然他不是个酒鬼,但喝起来也挺凶的,我担心他酗酒。然而,我从没见他喝醉过,尽管他不停地在喝,以至于我猜想他对酒免疫。

父亲的社交圈、朋友和各路熟人让我心驰神往。他们遍布布朗克斯所有的社会阶层:政客的走卒、警察、工会老大、业务负责人、小贩、承包商、股票经纪人、职员、出租车司机以及推销员,无所不包。有些人就像是从达蒙・鲁尼恩【4】书中活过来似的。

在和父亲混了半年之后,我学到了大量的街头智慧,并且有超过一半的才能并不是父亲想要我获得的那种教育。这是我在沙龙里偷偷学到的。

父亲有很大的政治影响力。我在逃课和邻居家的野孩子们玩的时候发现了这点。这些孩子不属于这个圈子,而且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出生在槽糕的家庭环境里,一心想方设法引起别人的注意,哪怕只是抓逃课的训导员。或许这就是我和他们混在一起的原因,大概我也想让别人关注自己。我真心想要父母复合,我当时模糊地意识到,如果我表现得像个不良少年,那就可能会给父母一个共同的出发点,从而有机会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