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开劳斯莱斯的骗子(第2/9页)

我回到汽车旅馆,一直忙到半夜,又如法炮制了几张支票,金额都在500美元左右。第二天,我在市中心和郊区几家不同银行成功地把它们兑成了现金。就我对银行支票操作程序的了解,我估算着还能在尤里卡多待两天,制造并兑换这些空头费用支票,然后还有三天时间离开这里,逃去其他地方,之后第一张支票才会被作为假票退还。

但一次周期性的发生在我身上的身份认同危机,让我不得不修改自己的时间表。

我从来没有深陷假身份中而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小弗兰克・阿巴格内尔。事实上,平时随意遇到的一些人,在我认为假扮既没有必要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的情况下,我总是以小弗兰克・阿巴格内尔的真名介绍自己,一个来自布朗克斯的单身汉。

在尤里卡同样如此。我用弗兰克・威廉这个名字登记了汽车旅馆,对那个姑娘也用的是这个身份,她迷上了那个她以为是泛美航空飞行员的男人无法自拔。当我远离这些,脱下飞行员的外衣时,我只是小弗兰克・阿巴格内尔而已。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的真实身份成了我躲避伪装带来的压力和紧张的庇护所。

我在尤里卡的一家海鲜餐馆遇到了一个打鱼归来的渔夫。他走到我的桌前,说我正在吃的那条鱼是他亲手抓的,接着就坐下来和我聊天。原来他是个汽车迷,于是我就和他谈我那辆老式福特车以及我对它进行的改装。“嘿,那是我现在正打算做的,一辆一九五〇年的福特敞篷车。”他说,“你不会没有你那辆破车的照片吧,有吗?”

我摇了摇头,说:“有是有,但都在我自己家里。”

“把你在纽约的地址给我,等我把车改装好了后,给你寄点照片过去。”他说,“嘿,说不定我会把它开去纽约找你。”

他寄信给我或者来纽约看我都是不大可能发生的,就像我也不大可能会去纽约收信或见他一样,于是我在口袋里摸索纸张,用来记下我的名字和纽约的地址。

我找到一张空白的银行现金支票,我问服务员借了支铅笔,在支票背面匆匆写下我的名字和纽约的地址。这时,有个电话过来找那个渔夫,是挂在大门旁边墙上的收费电话。他电话打了没几分钟,然后朝我挥了挥手。“嘿,你看,弗兰克,我要回船上去了。”他大声喊道,“明天再过来好吗?”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走出门了。我把铅笔还给服务员并让他结账。“你需要换一支铅芯浓一点的笔。”我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刚才在银行支票背面写的字。那些字勉勉强强看得清楚。

我并没有把这张支票撕掉,而是把它塞回了口袋,事后证明这个举动既愚蠢又侥幸。回到房间后,我把它扔到打开的支票簿上,接着换了套衣服,打电话给那个姑娘。在尤里卡郊外某处长着高大的红树林的地方,我们找了家高级酒店,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那是个非常愉悦的夜晚,以致第二天早上我在制造另外三张假支票的时候仍意犹未尽。在尤里卡及其周边还有三家银行没被我精湛的骗术造访过,我可不想冷落了其中任何一家。于是我埋头于新的诡计里,把对紧跟在我屁股后的警方团队的恐惧全抛在了脑后,我也完全忘记了前一天下午遇到的那个年轻的渔夫。

第一张支票做好后,我把它放进那个用了很多次的信封里。另外两张也在两个钟头内完成了,我准备好对尤里卡做最后的告别袭击。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下午三点前我回到旅馆房间,塞满现金的行李箱内衬里又添了大约1500美元。

那天晚上我告诉姑娘,我第二天就要离开了。“我可能要从旧金山或者洛杉矶起飞,现在还说不清楚。”我撒了谎,“不管怎样,我会经常回来的,我只要租一架小型飞机,很快就能飞过来。我们可以换个花样,从高处俯瞰那些红树林。”

她相信了我的话。“那就一言为定。”她说,然后提议我们去码头吃海鲜。比起心中的不开心,她似乎更在乎食欲,于是我欣然同意。然而,当我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看到窗外有一艘渔船正驶进码头,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年轻的渔夫。我也同样想起了我在一张现金支票的背面草草地写下了我的真名和我在纽约的地址——至少是我父亲的地址。我心中不禁起了疙瘩,就好像被人掐中了要害。我后来是怎么处理那张支票的,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只能一边拼命地回忆,一边继续佯装热情地和姑娘聊天,这让我和那姑娘在一起的最后一晚变得不堪回首。

回到房间,我四处寻找那张空白支票,但没有找到。我有很多空白支票,但它们都是支票簿上粘在一起的。我最后只得断定,我把那张支票做成了泛美航空的费用支票,送进了那三家银行中的某一家兑现了。但是我对自己说,这是不可能的,我必须在每张支票背面签字,应该会看到上面有字的。可我真的看到了吗?我记得那支铅笔的颜色是有多淡。即使在下午明亮的光照下,我的字也看不大清楚。当我在背面签字的时候,很容易就会忽视掉那些潦草的字,尤其考虑到我在尤里卡行骗时所用的那套手段。我发现当我把出纳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而不是支票时,那些伪造的支票就会兑换得更加顺利。而要想吸引一个女人的注意,你就也得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我坐在床上,强迫自己回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很快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我把那张支票扔到了打开的支票簿上。第二天一早当我制作那三张假票时,首先就把它拿了起来,却忘记了碰到的那个渔民。假票做完后,我马上把它放到了那个伪造的信封里,这么看来,它一定是三张支票中第一张被兑换的。我这才想起那个帮我兑现的出纳,我花了太多精力在她身上,看起来是有些过分了。

尤里卡的某家银行会收到一张伪造的泛美航空的费用支票,背面有一个冒牌副驾驶员的签名,而背面同样也有小弗兰克・阿巴格内尔的签名和他父亲在布朗克斯的地址。一旦这张假票暴露,即便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任何人也能发现这其中的关联而侦破这个案子。

我突然感到自己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又开始考虑离开这个国家,越过国界逃到墨西哥,或者往南去更远的地方。不过,这次我在盘算这个想法的时候并不心甘情愿。我在尤里卡设计了我认为是很伟大的全新的诈骗手段,比赌博时出老千赚得还多。我陶醉在这个方案的成功之中,把恐惧丢到了一边,忘记自己正被紧紧追踪,我相信自己就像北极的浮冰一样,没有融化的危险。我打算沿着海岸线和国界来实施我的支票诈骗。一想到自己因为愚蠢地暴露了身份而不得不放弃这些计划,我感到很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