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水上聚会-2(第5/6页)
“你为什么不严肃呢?”她问。
他里忖了一会儿才阴郁地说:“我不知道。”然后他默默前行。有点话不投机。他感到迷惘。
“你不觉得奇怪吗,”她突如其来地怀着挚爱的感情把手放到他的胳膊上,“我们怎么总是这样交谈呢!我想我们的确相爱着。”
“是的,”他说,“很爱。”
她几乎是兴高采烈地笑了。
“你是想按自己的方式去爱,是吗?”她打趣说,“你是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爱的。”
他转而温和地笑了,站在路当中转身抱住了她。
“对的。”他声音柔和地说。
说着他带着一种细腻的幸福感、缓缓地、轻柔地吻她的脸和眉毛,这让她吃惊不小,一时手足无措了。这是些温柔但盲目的吻,吻得很实在,美妙极了。可她却躲着他的吻。这吻真象一些奇怪的蛀虫,非常柔和、安宁地落在她的脸上,她在冥冥中承受着它们。她感到不安、躲开了。
“是不是有什么人过来了?”她说。
他们向黑乎乎的路上扫视过去,然后又回头向贝多弗走去。为了向他表明她不是浅薄、假装正经的女人,她停住脚步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满怀激情地在他脸上布下一个个狠命的重吻。他顾不得什么另一个自我,只觉得满腔的热血沸腾起来。
“不是这个样,不是这样。”他喃喃自语着。她把他拉过去时,激情立时充溢了他的四肢,他涨红了脸,随之他进入了一种完美的温柔与睡眠的状态。他变成了一团火,对她充满了激情和欲望。可在这烈火的中心,却有一个不屈、愤怒的东西。现在,就连这东西也失落了,他只是需要她,这极端的欲望就象死亡一样不可避免、无可置疑。
他满足了但也粉碎了,充实了但也被毁灭了,离开她,向家中走去,在黑夜中行,又投入了激情之火中。远方,在远方,黑暗中似乎有一丝小小的悲愁之情。可这又有什么了不起呢?除了这至高无上,凯旋般的肉体激情以外——它象生活的新咒语一样在燃烧——还有什么别的更重要的呢?“我现在变成了一个会说话的行尸走肉,仅此而已,”他极为蔑视他的另一个自我,可他的另一个自我却远处在游荡着。
他回来时,人们仍在排放湖中的水。他站在岸上,听到杰拉德的说话声。水声仍旧隆隆作响,月光银白,远方的山峦神秘莫测。湖水在下降,晚上的空气中散发着湖岸上阴冷的气息。
在肖特兰兹,窗口中透着灯光,似乎没有人入睡。码头上站着那位老医生,他儿子失踪了,他就这么默立着等儿子回来。伯金也站在这里观察着,这时杰拉德划着一条船过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卢伯特?”他说,“我们无法把他们捞上来,湖底的坡太陡了,两个斜坡之间全是水,还有许多小水沟,天知道会把你冲到哪儿去,这可跟平底不一样啊。随着湖水往外排,你都弄不清你自己的位置。”
“那你还在这儿做什么?”伯金说。“去睡觉不是更好吗?”
“去睡?天啊,天啊,你认为我应该去睡吗?找不到他们我哪儿也不去。”
“可是没有你别人也会找到他们的,你何必还呆在这儿呢?”
杰拉德看看他,然后充满感情地拍拍伯金的肩膀说:“别管我,卢伯特。如果说有谁的健康需要关心,那就是你的,而不是我的。你感觉如何?”
“很好,可你,你是在毁你自己的生命,是在浪费你自己。”
杰拉德沉默了一会儿说:“浪费?不这样我能怎样呢?”
“别做这事儿了,好吗?你强迫自己干这些可怕的事,给自己留下残酷的记忆,走吧。”
“残酷的记忆!”杰拉德重复道。然后他再一次很有感情地拍拍伯金的肩膀说,“你也说话太生动了,卢伯特,真是天晓得。”
伯金的心一沉。他讨厌别人说他说话生动。
“离开这儿,到我那儿去,好吗?”他象催促一个醉汉一样催他。
“不,”杰拉德搂着伯金的肩哄他的。“谢谢你,卢伯特。明天我会去的,行吗?你明白,不是吗?我想把这件事干完。不过,我明天一定会去的。哦,我最喜欢跟你聊天了,它比我做什么事都更有趣儿。会的,我会去的。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卢伯特,你对此也许没有意识到。
“我何以对你来说很重要?”伯金有点气恼地问。他异常敏感地意识到杰拉德的手放在他的肩上,不过他并不想跟他吵,只想让他摆脱目前这种痛苦状态。
“我下次会告诉你的。”杰拉德哄他道。
“跟我走吧,我要你来。”伯金说。
一阵沉寂,紧张但又真实的沉寂。伯金不明白自己的心何以跳得这样沉重。杰拉德的手指紧紧掐入伯金的肩,似乎在表白什么。
“不,我要把这件事做完,卢伯特。谢谢你,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没什么不舒服,咱们都没什么不舒服。”
“我或许没什么,可我敢说你在这儿胡言乱语一定是病了。”说完伯金走了。
直到黎明时分,死者的尸体才找到。迪安娜双臂紧抱着那年轻人的脖子把他憋死了。
“她害死了他。”杰拉德说。
月亮斜落下去,最终沉没了。湖水只剩下四分之一了,阴凉的泥岸裸露出来,散发着腐朽味儿。东边的山后微微露出黎明的晨曦。湖水仍旧轰鸣着从水闸中泻落。
清晨,鸟儿发出第一声鸣啭,荒芜湖畔上的山峦笼罩在雾霭中时,一队散乱的人群开始向肖特兰兹走去。人们用担架抬着死者的尸体,杰拉德走在一旁,两位花白胡子父亲默默地跟在后面。家里的人都坐在屋里等待着。母亲坐在自己屋里,自会有人禀报她。那位医生还偷偷地巴望着儿子回来呢,儿子没等回来,人早就疲惫不堪了。
星期天的早晨,整个矿区变得死一样沉寂。人们似乎觉得这灾难是直接发生在自己头上的,说实在的,即便是他们自己的人遭了灾难他们也不会这么惊恐。肖特兰兹发生了这么悲惨的事儿,这矿区里的大户人家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家的一位小姐非常任性,坚持要在游船的屋顶上跳舞,同那年轻医生一起落水淹死了!星期天的早上,矿工们都议论着这桩惨事,奔走相告着。星期天,人们饭桌上似乎纠缠着一个奇特的幽灵,似乎死亡的天使离人们很近了,天空中游荡着某种超自然的感觉。男爷们儿们露出惊恐的脸色,女人们看上去很沉郁,不少人都哭了。一开始,孩子们觉得这种惊恐场面极好玩儿,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感,几乎有点魔力。人们都觉得这好玩儿吗?都觉得这种刺激好玩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