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睡眠教学法(第2/3页)

关于这点,西奥多·X.巴伯[1]在1956年十月版的《临床与实验催眠学报》发表了论文《睡眠与催眠》予以论述,极富启发性。他指出,浅层睡眠和深度睡眠有着重要的区别,在深度睡眠之中,脑电图仪未能记录下α脑波,而在浅层睡眠之中,α脑波却现身了,由此可见,浅层睡眠更靠近清醒状态或催眠状态(在这两种状态中,α脑波都出现)。一声巨响,能把一个处于深度睡眠之中的人惊醒;如果声响稍微降低些,却并不能惊醒这个深度睡眠中的人,只是,α脑波居然出现了,这表明,深度睡眠转变为了浅层睡眠。

处于深度睡眠中的人,不能接受暗示。但是处于浅层睡眠中的人,若给予其暗示,他们会接受——巴伯先生发现,在催眠状态之下,其接受暗示的方式是一模一样的。

许多早期研究催眠术的人都做了类似的实验。米恩·布拉姆韦尔[2]在其1903年出版的经典著作《催眠术的历史、实践与理论》中记录道:“许多权威宣称能够将自然睡眠转变为催眠状态。据维特斯特朗[3]说,将一个人尤其是小孩置于睡眠状态,实在是小菜一碟。……维特斯特朗以为,这种诱使催眠的方法应用价值很大,他自称成功地完成了多次。”布拉姆韦尔还说其他一些熟练的催眠师(其中包括了一些杰出的权威如伯恩海姆、莫尔、佛瑞尔)也曾达到同样效果。

今天,任何一个实验员都不会说“将自然睡眠转变为催眠状态”,他会说,浅层睡眠(与不出现α脑波的深层睡眠相反)是这样一种状态,处于这种状态的人会乐意接受暗示,这与被催眠的人一模一样。举个例子,当一个人处于浅层睡眠时,告诉他一会儿之后会起床,会感觉非常口渴,然后他真的就起床了,而且喉咙真的非常干,急切要喝水。浅层睡眠时,人的大脑皮层固然不很活跃,不能做积极思考,但是它还是足够清醒,能够接受暗示,并将暗示传递到自主神经系统的。

我们已经知道,著名的瑞典医师和实验家维特斯特朗,对睡眠儿童的催眠处理上可谓得心应手。今日他的手法仍然被一些儿科医生们沿袭,他们告诉年轻的母亲们睡眠教育的艺术,教育她们在婴儿处于浅层睡眠时,可以给孩子一些有用的暗示。通过这种睡眠教育法,可以纠正孩子们尿床、啃指甲的恶习,可以引导孩子们做手术时减少恐惧,而当孩子们的生命状况堪忧时,则能给予孩子们信心和安慰。我自己就曾亲眼看到,通过临床上的睡眠教育法,孩子们取得了一些显著的成绩。而成人们,若采用此法,也应能取得相应的成绩。

对于未来的独裁者来说,睡眠教学发展至此,此中价值,不言而喻。在合适的条件之下,睡眠教学法确有效果,看起来和催眠的效果一样。在催眠状态中,能让一个人做的大部分事情、能对一个人做的大部分事情,也同样可以在浅层睡眠状态中实现。语言暗示可以从处于催眠状态中的大脑皮层传递到中脑、脑干,以及自主神经系统。如果这些暗示精心设计、不断重复,那么睡眠者的身体机能就能够改善或能接受外界干预,新的情感模式将建立起来,旧的情感模式被修正,催眠后的人可以接受命令,而口号、公式、触发词则深深刻入记忆深处。孩子比成人更能接受睡眠教学法,未来的独裁者自然会充分利用这一情况。幼儿园的孩子们午觉之时,将会接受睡眠暗示。大小孩——尤其是干部的孩子们,他们要成长为领袖、管理者、教师——则进入寄宿学校,在此,除了白天接受良好的教育,晚上还以睡眠教育作为补充。至于成人,则会特别关注病号。正如巴甫洛夫多年之前验证的那样,意志坚定、冥顽不灵的狗,动了手术之后或者忍受着病痛之苦的时候,它们就能彻底接受暗示了。我们的独裁者因此将确保每个医院病房布置好声音设备。一次阑尾手术、一次分娩、肺炎或肝炎的一次发作,都将成为病人们接受忠诚、唯一真理的精读课程的良机,也将成为温习意识形态原理的理由。其他被奴役的听众则聚集在监狱、劳改营、军营、海船、夜间的火车飞机上,或者在巴士总站、火车站阴郁的候车室里。即使睡眠暗示对这些人所起的效果还不到10%,但仍然是一个骄人的成绩,而对一个独裁者来说,这等好事是千载难逢的。

且暂不讨论浅层睡眠、催眠的神奇效果了,我们来看看清醒状态的人——或至少自认为处于清醒状态(实际上,佛教徒们坚称,绝大部分人始终处于半睡半醒之间,好似梦游者一般度过一生,唯有听从别人的暗示。只有悟道,才是真正的清醒。“佛陀”这个词本身的含义,就是“觉醒”)——他们对暗示的敏感性又是怎样的。

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在许多方面,人人皆相互不同。在统计定额中,个体差异的幅度之大,已然令人惊叹,而我们千万不要忘了,所谓的统计定额,只在保险统计中有些用处,大抵是不能使用于真实人生的。真实人生中,没有一个人是所谓的“标准人”,只有一个个单独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人皆自有其与生俱来的精神、身体的特质,却无一不刻意(或被迫)扭曲自己的生物差异性,以融入某个文化模型的同一性中去。

对暗示的敏感性,是这些特质之一,同样人人大不相同。自然,环境因素会影响一个人接受暗示的敏感性,不过,恐怕这一特质的区别也有个体体质差异的原因。对暗示极度反抗,这种案例甚是罕见,幸亏如此,否则如果每个人都像别人一样不接受暗示,社会生活就不存在了。社会之所以能以一种理性的方式高效运转,就是因为虽然程度不同,但大部分人都对暗示敏感。但是,对暗示极度敏感的现象,一样甚是罕见。这也是社会之幸,否则如果大部分人对外界暗示极度敏感,那么任何选区里的大部分选民将不可能做出自由、理性的选择,民主制度亦将不存。

几年之前,在麻省总医院里,一群研究者就安慰剂(安慰剂从药理学上说,是毫无疗效的,但是病人们却相信它们有效)的止痛效果进行了一场极其成功的实验。在这个实验中,参加实验的患者为162人,他们都刚从手术室出来,身体非常疼痛。一旦有病人要止痛药,研究者们就给他们注射吗啡或蒸馏水。所有的病人都接受了吗啡、蒸馏水的注射,其中,约三成的患者根本不能从安慰剂中获得缓解疼痛的效果,另外14%的患者每次注射蒸馏水之后都觉得病痛缓解了,剩下的55%的患者,有时能从安慰剂中获得缓解疼痛的效果,有时则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