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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明白。战争期间不能休假。我跟龙尼说去。”他往前去了。鲍加特没有动。小船长距离扭歪着朝前扑。鲍加特平静地朝舷外望去,对着溅着飞沫的大海,对着天空。
“我的上帝啊!”他想,“你比得上吗?你比得上吗?”
小伙子回来了;鲍加特把一张灰纸般的脸转向他。“行了,”小伙子说,“不去基尔。去近些的地方,权当是打猎,没准也挺好。龙尼说他知道你会明白的。”他费劲地从兜里掏着什么。他摸出来一只瓶子。“哪,没忘记昨天晚上。也招待你一下。胃里会觉得好过些的,对吧?”
鲍加特喝了,是吞咽——好大一口。他把瓶子递过去,可是小伙子拒绝了。“执行任务时从来不喝,”他说,“跟你们哥儿们不一样。这里没那么野。”
小船继续行进。太阳已经西垂。可是鲍加特完全失去了对时间与距离的感觉。前面,透过对准龙尼脸部的那个圆洞,他可以看到白茫茫的大海,看到龙尼的手按在方向盘上,看到龙尼侧面花岗岩般突出的下巴以及那个熄了火上下倒置的烟斗。小船继续往前飞驶。
接着小伙子伛身碰碰他的肩膀。他半欠身子。小伙子在指着什么。太阳红红的,映衬在太阳前面,离他们大约两英里处,是一条船——一条拖网渔船,看上去像是——停泊着,在移动一根高高的桅杆。
“灯塔船!”小伙子喊道,“他们的。”再往前鲍加特能看到一溜低矮、平平的防波堤——是个海港的入口处。“走水道!”小伙子喊道。他把胳膊朝两边挥动。“水雷!”他的声音被风刮往后面。“这儿满处都是这种邪恶的东西。四面八方都是。咱们底下就有。真逗,是吗?”
七
一排轻柔的波浪拍打着防波堤。小船此刻行驶在波涛之前,它似乎从一溜长浪跃向另一溜;螺旋桨升入空中的那一瞬间,引擎似乎在使劲把自己连根拔起。不过小船并未减低速度,当越过防波堤末端时小船仿佛以舵为支点几乎直立起来,像是一条旗鱼。防波堤离他们有一英里远。从它的末端处,微暗的小亮点开始闪烁着飞来,像是一些萤火虫。小伙子伛身向前。“趴低点,”他说,“机关枪。没准会截住一颗流弹的。”
“我该干什么?”鲍加特喊道,“我能干什么?”
“是条好汉!狠狠咒他们就是了,对吗?知道你会喜欢的!”
鲍加特蹲伏着,抬头看看小伙子,他脸上恶狠狠的。“我能开机枪!”
“不需要,”小伙子嚷叫着回答,“前半盘让他们先表演。体育比赛嘛。观众喜欢,懂吗?”他在朝前张望。“船在那儿。瞧见了吧?”他们现在进入港口了,浅湾的入口就在他们前面。停泊在水道上的是一艘大货轮。船体当中用油漆画了一面大大的阿根廷国旗。“必须回到战位上去!”小伙子低头冲他喊叫。此时龙尼初次开口说话了。小船正在比较平静的水面上推进。速度并未减低,龙尼说话时也没有扭过头来。他仅仅是稍稍转动那突出的下巴和咬住的烟斗,透过嘴角迸出一个词儿:
“海狸。”
小伙子原来弯身在他称为他的“开关”的部件上,此时猛地跳起来,脸上显现出惊讶与愤怒的表情。鲍加特也朝前看,只见龙尼的手臂指向右舷。一英里开外停泊着一艘轻巡洋舰。它有篮状桅杆,在他看时,该舰的后炮塔开炮了。“哦,妈的!”小伙子喊道,“你倒推球了!”“哦,真有你的,龙尼!现在我输三局了!”不过他已经再次伛身在开关上了;他的脸又是很开朗、不动声色和很机警的了;倒不是严肃,仅仅是镇定,在等待着。鲍加特再次朝前看,感到小船以舵为支点在旋转,然后以惊人速度直直地朝巡洋舰冲去,龙尼此刻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举起平伸,保持在自己脑袋同样的高度上。
可是鲍加特觉得那只手像是永远也不会落下了。他蹲伏着,不是坐着,以平静的恐惧眼看那面漆画的国旗在一点点变大,仿佛是看一部伏在铁轨间拍摄火车头驶近的电影。在他们后面,巡洋舰发射的炮弹再次爆炸,而货船也从甲板上朝他们平射。两边的声音鲍加特全都没有听见。
“好家伙,好家伙!”他喊道,“老天爷呀!”
龙尼的手掌劈下。小船又一次以舵为支点旋转。鲍加特看到船头升起,旋转;他满以为船身舷边会撞上大船的。可是倒没有。小船画一根长切线驶了开去。他正等待小船拐大弯朝大海开去,好把货船留在后面,接着他又想到那艘巡洋舰。“这回可要挨舷炮的一次齐射了,等我们离货船稍远些之后。”他想。接着他记起了货船和鱼雷,于是扭过头去看货船,等着看鱼雷爆炸,可是使他大吃一惊的是,他看到小船拐了个急弯又朝货船冲去了。像一个在做梦的人似的,他看到自己朝那条货船冲去,在船舱柜底下穿过,他仍然在朝前蹿,近得都看得清甲板上那些人的脸了。“他们方才没射中,此刻打算追上那枚鱼雷抓住它以便重新发射呢。”他像个白痴似的想道。
因此小伙子只得碰碰他的肩膀,好让他明白自己在他身后。小伙子的声音相当镇静:“在那边龙尼座位底下,有只小小的曲柄扳子。劳驾递给我——”
他找到那个扳子。他传到后面去;他做梦似的想道:“麦克会说在船上他们有部电话了。”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去看小伙子拿了扳子在干什么,因为在那阵阒寂与宁静的恐惧中他正专注地看着龙尼,此人嘴里僵僵地咬着那杆冷烟斗,正以最高速度开着小船绕着货船转,挨得那么近,他都能看清铁板上的铆钉了,接着他朝后面看,他的脸显得激动、紧张,他看明白小伙子用扳子在干什么了。小伙子把扳子对在圆筒尽头附近侧边很低的一个地方,那显然是一个小小的绞盘。小伙子抬起头见到了鲍加特的脸。“方才那回没走成!”他兴致勃勃地说。
“没走?”鲍加特喊叫道,“它没有——那枚鱼雷——”
小伙子和水手中的一个非常忙碌,弯身在绞盘和圆筒之上。“没走。不灵便。常有的事。满以为工程师那么聪明的角色——可是经常发生。把它拖回来再试一次。”
“可是那弹头,那雷管!”鲍加特喊道,“它仍然在圆筒里,是不是?这不要紧?啊?”
“绝对没事儿。不过它在动了。炸药装上了。螺旋桨也开始运转。要把它重新收回去再好好放出去。要是耽搁了或是动作慢一点,它会钉住我们的。让它退回管子里去。嘿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