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斑马(第5/6页)
我们没到小约翰太太家就听见亨利在呻吟。他啊呀呀地直哼哼。我们在院子里站下来;比利大叔走进屋子。我们听见亨利的叫唤声。我们站在院子里,听见人和马在桥上,在四处奔跑着,“喂,喂!”地直叫喊。
“埃克·斯诺普斯该把他的马逮着了。”欧内斯特说。
“看来他该逮着了。”温德博顿说。
亨利在屋里哼呀咳呀地哼个不停;忽然,他又大声尖叫。“比利大叔动手了。”奎克说。我们往过道一瞧,只看见门缝底下的亮光。小约翰太太走出来。
“威尔要个人帮忙,”她说,“你来,欧内斯特。你就行。”欧内斯特进屋去了。
“听见没有?”奎克问,“这匹马在四里桥。”我们听见了,就像是远处在打雷,隔不多久就有一声呼唤:“喂!”
我们听见亨利直叫唤:“啊呀呀……”
“他们俩都动手了,”温德博顿说,“欧内斯特也干起来了。”
夜还不深。这倒是好事,因为乡亲们要撵上那些畜生,亨利要躺在床上呼天喊地,都需要有个长夜。何况,比利大叔给亨利整治伤腿的时候,根本没有用麻醉剂。所以说,弗莱姆还是挺会体贴人的,天没大黑就让大伙儿忙碌起来。可你猜弗莱姆说些什么来着?
你猜对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根本不在。得克萨斯人一走,就再没有人见到过弗莱姆。
六
这一切发生在星期六晚上。我估计阿姆斯蒂太太天亮才到家——她回去看她的孩子们。我不知道那些孩子以为她同亨利上哪儿去了。幸好老大是个姑娘,已经十二岁,懂得照料下面小的了。她又照看了两天弟弟妹妹。阿姆斯蒂太太夜里护理亨利,白天在小约翰太太的厨房干活算是顶替她和亨利的膳宿费,下午她赶车回家(大概有四英里的路程)去照料孩子。她煮一大锅吃的放在灶上;她的大女儿闩上大门,哄着弟弟妹妹不哭不闹。我听见小约翰太太同阿姆斯蒂太太在厨房里说话。小约翰太太问:“孩子们日子过得怎么样啊?”
“还行。”阿姆斯蒂太太说。
“他们晚上不害怕?”小约翰太太又问。
“英娜·梅在我走的时候把门闩上,”阿姆斯蒂太太说,“她床头放了一把斧子。我想她能对付。”
我也相信他们能对付的。我还想,阿姆斯蒂太太在等着弗莱姆回镇上来。今天早上总算有人见到他了。得克萨斯人说弗莱姆替她保管着钱;她得等他回来问他要那笔钱。没错,我看她是在等弗莱姆。
总而言之,今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听见阿姆斯蒂太太在厨房里同小约翰太太聊天。小约翰太太告诉她弗莱姆回来了。小约翰太太说:“你可以向他要那五块钱了。”
“你看他会还给我吗?”阿姆斯蒂太太问道。
小约翰太太在洗盘子,粗手粗脚地像个男人,好像盘子都是铁打的。“不会还的,”她说,“不过向他要一下总没有什么坏处。这也许会使他觉得不好意思。我想他是不会还钱的,当然也可能还的。”
“要是他不肯把钱还给我,我去找他也没有用。”阿姆斯蒂太太说。
“随你便,”小约翰太太说,“这是你的钱。”
我听见盘子的磕碰声。
“你看他会不会把钱还给我?”阿姆斯蒂太太问道,“得克萨斯人说,他会给我钱的。他说,我以后可以从斯诺普斯先生那里把钱取回来的。”
“那你就去向他要。”小约翰太太说。
我听见盘子砰砰乱响。
“他不会还我的。”阿姆斯蒂太太说。
“好吧,”小约翰太太说,“那就别去向他要。”
我听见盘碟乱响;阿姆斯蒂太太在帮忙。“你看他不肯还钱的,是吗?”她问道。小约翰太太没有做声。她好像在把盘子往盘子上扔。阿姆斯蒂太太说:“也许我该跟亨利商量一下。”
“要是我,我早就跟他商量了。”小约翰太太说。她好像在拿着两个盘子对砸。要是听起来不像是这么回事儿,那我就不是人。“这样亨利就可以再买一匹五块钱的马了。说不定他下次买的马会痛痛快快一脚把他踢死的。我要是早想到这一点,我会掏自己腰包给你这笔钱的。”
阿姆斯蒂太太说:“我想我还是先跟他商量的好。”接着一片砰砰乱响,好像小约翰太太把所有的盘子都拿起来朝炉灶上砸。我就走了出来。
这是今天早上的事儿。早饭前,我已经去过本德伦太太家。回来后,我想事情多少该告个段落了吧。于是,吃过早饭我就上乔地·凡纳的商店去。弗莱姆在店里,坐在店堂椅子上削着木头203,好像从他给乔地·凡纳当伙计以来还没挪过窝呢。I.O.靠门站着。他穿件衬衫,头发从中间分开,打扮得跟从前弗莱姆当伙计时一个样儿。斯诺普斯家的人有一点很有意思——他们长得像极了,可是他们中间没有人肯承认彼此是亲兄弟;他们总说是堂兄弟。弗莱姆和埃克还有I.O.就都是堂兄弟。埃克也在店门外。他和他的儿子靠墙蹲着,从一个口袋里掏干酪和饼干吃。别人告诉我,埃克还没回过家。而朗·奎克索性连镇都不回了;他赶着一辆大车,带上宿营的东西,一直追到山姆森林。埃克总算逮到他的那匹马。马跑到弗里曼村的一条死胡同里;埃克和他的儿子在胡同口拦了一条绳子,拦在大约三英尺高的地方。那匹马跑到胡同底转过身没停步又跑回来。埃克说,那马根本没有看见绳子。他说那马看上去很像圣诞节时卖的玩具风车。“这马不想再跑了吗?”我问道。
“不跑了,”埃克说,一面从刀尖上咬一口干酪。“只是踢蹬了几下。”
“踢蹬了几下?”我说。
“它脖子折了。”埃克说。
唉,他们一伙人大约有五六个,蹲在那儿聊天议论弗莱姆,可是谁都不知道弗莱姆在这笔卖马的交易中有没有股份。最后,还是我直截了当地问他。我说:“弗莱姆骗过我们大家,骗了不少钱,我们都为他骄傲。跟我们明说了吧,弗莱姆。你和得克萨斯人在这些马身上挣了多少钱?说给我们听听。咱们这些人中间只有埃克买了一匹马,别的买马的人都没有回镇上呢。埃克是你的嫡亲堂兄弟;他听了也会为你骄傲的。说吧,你们俩一共赚了多少钱?”
他们都削着木头不看弗莱姆,好像都在研究木头该怎么削;门廊里安静得连掉根针都听得见。至于I.O.,他本来一直在门上一上一下蹭他的背,现在他停下来,像一只追到猎物的猎狗直瞪瞪地瞧着弗莱姆。弗莱姆削光木棍上的刺,他往门廊外大路上啐了口唾沫说:“那不是我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