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第6/10页)
他只是充满感激地把东西交给杰克伯伯,杰克伯伯答应要好好保管,下次再和他商量——如果有事需要商量的话,但杰克伯伯怀疑会有。
“信封呢,你留下了吧?”
汤姆没有。
“他是从哪里寄来的?那里会有线索,我认为,如果我们去找的话。”
“邮戳是瑞丁。”汤姆说。
“哪一天?”
“星期二。”汤姆快快不乐地说,“但也可能是星期一截邮之后寄的。我以为他星期一下午会回维也纳。如果他没去苏格兰的话。”
但杰克伯伯根本没听进去,因为他又提起希腊,针对那个出现在科孚板球场、留小胡子的瘦弱家伙玩起他俩称之为“报告一记录”的游戏。
“我想你一定担心他,对不对,孩子?你想他一定会对你爸不利,我想,虽然他很和善。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这么熟,你爸为什么没请他回家见你妈妈?我知道你一定百思莫解。你爸爸背着妈妈有秘密生活,你一定觉得很不好。”
“我是觉得不好。”汤姆承认,杰克伯伯的无所不知再次令他惊叹。
“他拉着爸爸的手臂。”
他们回到迪格比。汤姆摆脱忧虑,心情大好,重新找回食欲,吃了一块牛排和一堆薯条来弥补。
布拉德福点了一杯威士忌。
“身高?”布拉德福说,又玩起他们的特殊游戏。
“六英尺。”
“没错,做得好。六英尺是正确答案。头发颜色?”
汤姆略有迟疑。
“有点像小老鼠和小鹿毛色的斑纹。”他说。
“你说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戴了草帽。很难看清楚。”
“我知道他戴草帽。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问你的原因。头发颜色?”
“棕色。”汤姆最后说,“棕色,有阳光照在上面。额头很宽,像个天才。”
“穿透帽檐的阳光又会是什么颜色?”
“灰棕色。”汤姆说。
“就要这么说才对。只有两分。帽带?”
“红色。”
“天哪。”
“是红色的。”
“再试试看。”
“是红色的,红色,红色!”
“三分。胡须颜色?”
“他没留胡须。他只是有点儿小胡子,眉毛很浓,像你一样,但毛没那么多,还有一双眯着的眼睛。”
“三分。身材?”
“有点弯腰驼背,有点颠。”
“什么叫有点颠?”
“就像有点狂一样。有点狂是大海波涛汹涌、起伏不定。有点颠是他走得快的时候一拐一拐的。”
“你说有点跛。”
“没错。”
“那就说有点跛。哪一脚?”
“左脚。”
“再试一次。”
“左脚。”
“确定?”
“左脚!”
“三分。年纪?”
“七十。”
“别蠢了。”
“他很老。”
“他没有七十岁。我不到七十,也不到六十。这么说吧,他比我老吗?”
“一样。”
“带什么东西吗?”
“一个手提箱。灰灰的,像大象皮。他像汤伯斯先生一样精瘦。”
“谁是汤伯斯?”
“我们的体育老师。他教合气道和地理。他一脚就可以踹死人,虽然他没打算这么做。”
“很好,像汤伯斯先生一样精瘦,带一个象皮手提箱。两分。下一次,省略主观的参考用语。”
“什么?”
“汤伯斯先生。你认识他,我不认识。别拿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和另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来比较。”
“你说你认识他。”汤姆说,很兴奋地抓住杰克伯伯的语病。
“我是认识。我开玩笑的。他有辆车,你那个家伙?”
“沃尔沃。从卡洛曼诺先生那里租来的。”
“你怎么知道?”
“他把车租给每个人。他会到港口边晃荡,如果有人想租辆车,卡洛曼诺先生就把他的沃尔沃租给他。”
“颜色?”
“绿色。挡泥板撞凹了,科孚车牌,天线上有条狐狸尾巴,还有——”
“车是红色的。”
“是绿色的。”
“没得分。”布拉德福断然说,令汤姆很生气。
“为什么没分?”
布拉德福露出狼一般残忍的微笑。
“那不是他的车,对不对?有另两个家伙坐在车里,你又怎么知道是那个有小胡子的家伙租的车?你不够客观,孩子。”
“他是负责人!”
“你并不知道。你只是猜想。像这样编造故事,就足以引发战争。你见过一位波比阿姨吗,孩子?”
“没有,先生。”
“叔叔?”
汤姆咯咯笑。
“没有,先生。”
“听过文沃斯先生的名字吗?”
“没有,先生。”
“没有一点印象吗?”
“没有,先生。我认为那是索瑞的一个地名。”
“很好,孩子。如果你不知道,就算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也别瞎掰。这是规则。”
“你又在嘲笑我了,对不对?”
“也许我是。你爸爸说什么时候会再来看你?”
“他没说。”
“他以前会说吗?”
“不见得。”
“所以没什么好烦恼的,对不对?”
“就只是那封信。”
“信怎么了?”
“好像他死了。”
“胡说八道。你自己想像的。还要我多告诉你一些事吗?你爸爸到了秘密的藏身之处,一切都很好。我们知道。他给了你他的地址吗?”
“没有。”
“最近的苏格兰小镇地名?”
“没有。他只说是苏格兰。苏格兰海边。一个可以避开所有人安心写作的地方。”
“他已经竭尽所能告诉你了,汤姆。他不准再向你透露更多事。他有几个房间?”
“他没说。”
“谁替他买东西?”
“他没说。他有一个很棒的房东太太。她很老了。”
“他是个好人。一个聪明人。她是个好女人,是我们的人。你别再烦恼了。”杰克伯伯斜眼瞄了一下手表。
“听着,把东西吃完,点一杯姜汁啤酒。我得去见个人谈狗的事。”他面带微笑地走进标示着洗手问与厕所的门。汤姆是很出色的观察者。杰克伯伯双颊泛起愉快的神色,漫起像他自己一样的快乐神情,每个人都好极了。
布拉德福在兰贝斯(Lambeth,伦敦南部的一个区)有个妻子和一栋房子,理论上他应该前去投靠。他还有另一个妻子在他萨福克的小屋里,离婚是不错,但得先说好好聚好散。他有个女儿嫁给屏纳的律师,他希望他们滚得远远的,他们也这样希望。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对他很孝顺。他还有个没用的儿子,在舞台上虚掷生命,如果布拉德福对他宽大为怀——真够奇怪,他最近偶尔如此——而且如果能忍受脏乱与尿壶的味道——他偶尔可以——就能随意窝在亚德里安称之为空床的那堆油腻腻的床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