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5/9页)
“他并不粗心大意。”布拉德福说,“他不是个会冒风险的人。”
“好吧,现在他是啦。这个家伙神经崩溃,行为异常。他跑去躲起来,去求救。”卜拉梅尔推测道,语调之宽容犹如圣人。
“或许是个女朋友,你了解他的。我们应该尽快找出来。但看看剧情,杰克。他父亲死了。他是个艺术家型的官员,总是想写伟大的小说,画画、雕刻、休年假,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他已经到了更年期。他已经在疑神疑鬼的乌云底下生活太久了。他如果崩溃,你会觉得奇怪吗?如果你问我的话,他没崩溃才应该奇怪呢。好了,我不是来恕罪的。我想知道的是他干吗带走烧盒,你告诉我说他根本对盒子里的东西一清二楚,甚至大部分还是他自己写的,那带不带走有什么差别?等我们找到他,我可能要把他调离外勤一阵子。我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大张旗鼓的声讨。去找我的部长说:‘我们找到另一个了。’尤其不该去找美国人。砰,找出交换条约。砰,去搞情报合作,去找兰利的私人关系,这通常意味着超过正常的外交关系。我们根本什么都还不知道,你就要我冒这一切风险吗?”
“波觉得你不该再单飞。”回到卜拉梅尔门外的仆役区时奈吉尔说,“恐怕我也同意。从现在开始,除非经过我本人授权,否则你不能进行任何侦讯行动。你仍然待命,不准动手做任何事。
清楚吗?”
很清楚,布拉德福想,一面观察对街的房子。
我很清楚,我的养老金受到严重威胁。他很努力回想,在神话里是哪个人受到诅咒,要活着目睹自己坏心眼所造成的恶果。雀尔西有许多美丽僻静之处,这幢房子就位于其中最好的地段,坐落于深长的花园尽头,透过大门,只能半隐半现。
褪落的高贵风华弥漫着一股衰敝的气息,斑驳的灰泥留住与世无争的倦怠。布拉德福在门前徘徊数次,观察楼上的窗户,端详可以望见教堂的天际线,因为皮姆的移情心理已深植他心中,宛如间谍私语。五楼有扇屋顶斜窗,亮着灯,拉上窗帘。他凝望时看见一个身影走过,但速度太快,距离太远,所以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他最后一次查看马路左右。大门柱上有个黄铜门铃。他按铃,没等太久。他一推,门咿咿呀呀地开了。他走进去,随手关上。花园是英格兰乡村的隐秘风格,三面环墙。无物俯瞰。交通的杂音神奇地消失了。石板小径落叶未扫,显得湿滑。家,他心中再次复习。苏格兰的家,威尔士的家。海边的家。有扇楼顶窗户与教堂的家。有位名媛母亲带他拜访大宅第的家。他经过一个宽衣的仕女雕像,在秋夜里袒露石雕的胸脯。家是一连串同心圆的幻想,全以相同的事实为核心。
是谁说的——皮姆或他自己?家是对他所不爱的女人的承诺。他走到前门时,门已打开。一个年轻的仆人看着他走近。他身上的紧身外套有军团图案。在他背后,几面未修复的镶金镜子和枝型吊灯映在晦暗的壁纸上熠熠生辉。
“他有个叫史戴格沃德的男孩住在那里。”警方联络人贝罗斯督察报告说,“如果你年龄够大,我就可以念他的定罪记录给你听。”
“肯尼爵士在吗,孩子?”布拉德福在鞋垫上擦擦鞋,脱下风衣,愉快地说。
“我不知道,不是吗?我该怎么称呼?”
“马洛先生,孩子,有些私人的事,我要和他单独谈十分钟。”
“打哪儿来?”男孩说。
“他的选区,孩子。”布拉德福还是愉陕地说。
男孩轻快跑上楼梯。布拉德福的目光掠过玄关。帽子,风格独特。运动大衣,绿色的,颇有岁月。一顶禁卫军的圆顶高帽,复制品。有禁卫军徽章的陆军帽。蓝色的瓷瓮塞满古老的高尔夫球杆、手杖与弯曲的网球拍。男孩踩着碎步再次下楼,一手扶在栏杆上,难掩欣喜。
“他现在可以见你,马洛先生。”他说。
楼梯旁挂着成排的肖像,个个看似无礼。餐厅里,有两个摆放银器的地方,数量足够宴会之用。餐具架上有倒酒器、冷肉和奶酪。布拉德福看见几个脏盘子之后,才知道用餐已经结束。书房闻起来有霉味,还有火炉的石蜡烟味。三个墙面环有走廊,但一半的栏杆都不见了。火炉放进壁炉里,壁炉前有一个晾着袜子和内裤的衣架。
衣架前站着的是肯尼·赛芬顿·鲍伊爵士。他穿着天鹅绒烟装外套,敞领衬衫,脚上的旧缎面拖鞋,金线缝绣的字母已磨损不清。他身材魁梧,肩颈粗大,下巴和眼睛四周有不均匀的肿块。嘴歪向一边,仿佛刚挨了一拳。讲话时只有歪斜的那边有动作,另一边仍静止不动。
“马洛?”
“您好吗,阁下?”布拉德福说。
“你要干吗?”
“我想和您单独谈一下,如果可以的话,阁下。”
“警察?”
“不算是,阁下。很类似。”
他递给肯尼爵土一张名片。名片证明持有者负责调查涉及国家安全之事件。如欲确认,请电洽苏格兰场某某分机云云。那一线分机是贝罗斯督察的部门,他们知道布拉德福所有的化名。肯尼爵士不为所动地递还名片。
“所以你是间谍?”
“差不多,我想。是的。”
“喝点东西吗?啤酒?威士忌?你想喝什么?”
“能来杯威士忌就太好了,阁下,既然您提起。”
“威士忌,史戴基。”肯尼爵士说,“给他来杯威士忌,好吗?加冰?苏打?你的威士忌要加什么?”
“加点水就好了。”
“好吧。给他水。给他一个斟酒瓶。放在桌上。用托盘放在那里。让他可以自己倒,你也可以走开。顺便把我的酒也斟满。要坐下吗,马洛?
坐那边吧?”
“我想我们该去阿尔皮恩了。”史戴基站在门边说。
“现在不行。我要和这个家伙谈谈。”
布拉德福坐下。肯尼爵士坐在对面。他的目光黄浊,没有反应。布拉德福曾经见过眼睛比他更有生气的死人。他双手摆在膝上,一手不停抖动,活像沙滩上的鱼。在他们中间的桌上,放着玩了一半的双陆棋盘。他和谁下棋?布拉德福想。
谁和他一起用餐?谁和他一起听音乐?谁在我坐下之前坐暖了这张椅子?
“您看到我很意外吧,阁下?”布拉德福说。
“比意外还要更强烈一点,老小子。’“最近有其他人来问东问西吗?——外国绅士?——美国人?”
“就我所知没有。干吗有人要来?”
“我们自己的调查部门有些家伙到处打探,我听说。我想他们是不是也来过这里。我离开办公室之前本来想查清楚的,但缺乏协调,所有的事都变动太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