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3(第3/4页)
她不知道赫斯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她想象不出赫斯特· 辛克莱会读《好管家》以外的书本杂志,除非是在强大的外力胁迫下。有人告诉她的。是谁?
“你现在对历史感兴趣啦,赫斯特?”
“什么?哦,我只是转述比尔的话而已。比尔可是博览群书。他说,北方指挥这件事的黑鬼试图效仿甘地的做法,你知道那是什么吧。”
“我恐怕不知道。那是什么?”
“乱党。”
“啊——我以为乱党分子全是主张暴力颠覆之类的事儿的。”
赫斯特摇摇头。“你这么孤陋寡闻啊,琼· 露易丝?他们用尽一切手段为自己谋利。他们就和天主教徒一样。你知道,天主教徒跑去那些地方,融入当地人的实际生活,以使他们皈依。所以,假如传教的对象是黑人,他们会把圣徒保罗说成是一个和他们一样的黑鬼。比尔说——战时他驻扎在那儿,你知道——比尔说,在那儿的有些岛屿上,他都分不清什么是巫术什么是罗马天主教,就算看见一个戴着教士领的巫师,他也不会感到惊讶。乱党分子也一样。他们无所不为,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掌控这个国家,他们都做得出来。他们把你团团包围,你分不出谁是谁不是。所以,即便在梅科姆县——”
琼· 露易丝笑起来。“哦,赫斯特,乱党分子要梅科姆县做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塔斯卡卢萨城的公路尽头,有一个秘密组织指挥部,要不是那些男孩,那个黑鬼就同他们其余人一起上课去了。”
“我没听懂你的话,赫斯特。”
“你没见报上写,那些高深的教授提出那些问题吗?在那——那大型集会上。所以,他们本会堂而皇之地让她入学。要不是那些兄弟会的男生……”
“天哪,赫斯特。我一直没看对报纸。我看的一张报纸上说,暴徒来自于那家轮胎厂——”
“你看的是什么,《工人报》吗?”
你沉湎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我无法理解的是你内心那些真实的念头。我倒想把你的脑袋劈开,放一个事实进去,看着它在你的脑回沟里穿行,最后从你的嘴里吐出来。我们俩都出生在这儿,我们上的是同一所学校,我们学的是相同的内容。我纳闷你看见听见的是什么。
“每个人都知道,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志在瓦解南方……”
满脑子猜疑,一心认定人生来便是邪恶的。
“他们直言不讳地说,他们要废除黑人这个种族,而且他们会在四代人内实现这个目标,比尔说,假如他们从这一代开始的话……”
我希望世人既不会留意也不会牢记你此时此刻所讲的话。
“任何有不同意见的人,要么是乱党分子,要么是这一类的人。消极的抵抗,算了吧……”
在人类活动的进程中,当一个民族必须解开把他们和另一民族联系起来的政治纽带时,他们就是乱党分子。
“他们总是妄想和比他们肤色浅一个色调的人通婚,他们想要搞种族杂交——”
琼· 露易丝打断了她的话。“赫斯特,我想问你一件事。我是星期六回到家的,自星期六以来,我听到了很多有关种族杂交的讨论,由此我心生疑惑,这难道不是一个不得体的说法吗?若有可能,现如今是不是应该将之从南方的土话里摒除?破坏某个种族的纯正性,需要两个种族——假如这是贴切的表达——当我们白人抱怨种族杂交时,在某种程度上,不正反映出我们自己也是一个种族吗?我从中得到的信息是,如果那是合法的,将会出现一股与黑人通婚的大热潮。倘若我是学者——只是打个比方——我会说,这类言论具有深刻的心理学含义,对发表这番言论的人而言,不是特别悦耳。起码,这表达了一种令人担忧的、对自己种族的不信任。”
赫斯特望着琼· 露易丝。“我确信我没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她说。
“我也不确定我是什么意思,”琼· 露易丝说,“只是,每次听到这样的讨论时,我就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我猜那是因为我从小没听惯这些话。”
赫斯特一下子激动起来:“你是在暗示……”
“对不起,”琼· 露易丝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郑重请求你的谅解。”
“琼· 露易丝,我讲那些话时,我不是指我们。”
“那么,你是在说谁呢?”
“我是在说——你知道,那些败类。那些包养黑女人的男人之类的家伙。”
琼· 露易丝微微一笑。“那可奇怪了。一百年前,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找黑皮肤的女人,现在是败类找她们。”
“那时她们是归他们所有,傻瓜。不是一回事,那些败类正是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寻求的目标。他们想让黑鬼与那个阶层通婚,并持续下去,直至整个社会模式荡然无存为止。”
社会模式。双喜环的被子。卡波妮本不可能恨我们,阿迪克斯不会相信这种论调。抱歉,那是不可能的。从昨天开始,我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深渊之底,很深,很深……
“对了,纽约怎么样?”
纽约。纽约?我可以告诉你纽约怎么样。纽约样样精通。人们去犹太人青年会、英语国家和地区联盟、卡耐基音乐厅、社会研究新学院找问题的答案。这座城市活在标语、主义和快速肯定的回答中。就在此刻,纽约正对我说:你,琼· 露易丝· 芬奇,现在的反应,依你的本性,与我们的原则不符,因此你等于是不存在。这个国家最优秀的头脑曾告诉我们,你是谁。你不可能从中挣脱,我们也不会因此归咎于你,但我们郑重要求你,在为人处世上谨遵那些有识之士曾给你立下的行为准则,别想另有所图。
她答道:请相信我,我家的情况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只能这么说——我学到的一切崇高的人性都是在这儿学到的。从你们那儿,我学到的无非是如何具有怀疑精神。在与你们为伍以前,我不知道什么是恨,而我看见你们每天都生活在仇恨中。他们甚至必须通过立法来阻止你们仇恨。我鄙视你们不加思索的回答、你们贴在地铁里的标语,而我最鄙视的是你们不懂礼数:你们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那个对地松鼠都温文有礼的男人曾坐在法庭上支持卑鄙小人的事业。许多次,她看见他在食品杂货店,依序排在黑人后面,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看到弗雷德先生朝他扬扬眉毛,她的父亲摇摇头,作为对他的回答。他是天生不插队的那类人;他守规矩。
瞧,大姐,我们了解事实:你生命的前二十一年是在这片滥用私刑的土地上度过的,这个县三分之二的人口是务农黑人。所以别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