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第36/54页)

“不,不要紧。我已经把她的衣服、钱包统统没收了。她一步也出不去。穿着那件衣服,恐怕连门口都不敢去。”

“哦,穿什么衣服?”

“就是那件,你也知道的,粉红色绉绸长袍。”

“唔,是那件啊?”

“就那一件,连系腰的腰带都没有。不要紧的,就像猛兽被关进了铁笼。”

“可是,要是刚才娜奥密小姐进屋来,会怎么样呢?也许要闹个天翻地覆吧。”

“所以,你们什么时候约定今天在家里见面的?”

“前天。就是被您发现的那天晚上。娜奥密小姐见我那天晚上闹别扭,大概是为了讨好我吧,叫我后天到大森去。当然也是我不好,我本来应当和她分手,要不然就和熊谷大闹一场。可是我做不到,我知道自己没出息,怯懦窝囊,又身不由己地和他们混在一起。虽然说是娜奥密骗了我,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愚蠢。”

我仿佛觉得他这句话是针对我说的。当我们面对面坐在松浅餐馆的榻榻米单间里时,甚至觉得滨田这个人还有点可爱。

十七

“来,滨田,你说了实话,我很高兴,咱们先干一杯吧。”说着,我给他斟酒。

“这么说,河合先生宽恕我了吗?”

“谈不上宽恕不宽恕的。你受娜奥密的骗,不知道我和她的真实关系,所以你没有任何过错。我不怨恨你。”

“谢谢。您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但是,滨田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我请他喝酒,他也不喝,低下眼睛,说话很拘谨,一点一点地说。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好像下了决心似的开口问道:“怎么说呢?对不起,河合先生和娜奥密小姐不是亲戚吗?”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

“是的。我和她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我生于宇都宫,是地地道道的东京人,父母亲现在还住在东京。她本来想上学,由于家庭的原因未能如愿,我觉她可怜,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就收养了她。”

“那么,现在你们结婚了吗?”

“是的。我们都得到双方父母的同意,正式履行了手续。不过,那时候她才十六岁,由于年龄太小,当作‘夫人’对待觉得不合适,她也不愿意,所以双方说好暂时以朋友的形式在一起生活。”

“噢,是嘛。这就是产生误解的根本原因。从娜奥密小姐的样子来看,不像结了婚的人,本人又不说,所以我们就被蒙骗了。”

“尽管娜奥密不好,但是我也有责任。我一直对社会上一般所谓的‘夫妻’形式不感兴趣,主张夫妻生活要尽量不像夫妻。没想到这犯了一个大错误,以后必须改正。其实呀,已经吃够苦头了。”

“要是能这样,那当然好。另外,河合先生,我本来不该不提自己的过错,去说别人的坏话,但这话还是要说的。熊谷不是个好人,您必须提防着点。我说这话绝不是报私仇。还有关、中村,也不是好东西。其实娜奥密小姐并没有那么坏,都是那帮家伙教唆的……”

滨田的声音饱含感情,眼睛里泪水闪烁。哦,这个小伙子如此真心实意地爱恋娜奥密,感谢与内疚的情绪在我的心头交织着。如果我没有把已经与娜奥密结为夫妇的事实告诉滨田,他大概会主动提出把娜奥密让给他吧。不,不仅如此,就是现在,如果我说和娜奥密分手,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立刻接受她。我从这个小伙子眉宇间洋溢的感人至深的热情肯定他具有这样的决心。

“滨田,我尊重你的劝告,打算在两三天内解决问题。如果娜奥密能和熊谷真正分手,那当然好,否则,我一天也不愿意和她待在一起……”

“不过、不过……请您千万不要抛弃娜奥密小姐。”滨田急忙打断我的话,“如果您抛弃了她,她肯定会堕落下去的。她是无辜的……”

“谢谢。我真的很感谢你。你的一番好意,叫我不知道有多高兴。是呀,从她十五岁起,我就一直照料她,哪怕人们怎么笑话我,我也绝不会抛弃她的。只是这个人太固执,应该想一个合适的方法使她和那些坏朋友顺当地断绝来往。”

“娜奥密小姐脾气倔强,要是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和她吵起来,那后果就无法收拾,所以一定要掌握好分寸。瞧我说话没深没浅的……”

我一遍又一遍地向滨田表示感谢,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年龄、地位的差别,如果我们是亲密的老朋友,也许我会拉着他的手,拥抱他,感激涕零。当时我的心情的确如此。

饭后分手的时候,我说:“滨田,以后就请你一个人来玩,不用客气。”

“谢谢。不过,这一段时间恐怕去不了。”他有点不知所措,低着头,似乎不愿让我看他的脸。

“为什么?”

“这一段时间……等到我可以忘记娜奥密小姐的时候……”说着,他为了掩饰激动的泪水,戴上帽子,像是道一声“再见”,迈着沉重的步子从松浅餐馆往品川方向走去。

与滨田分手以后,我到公司去,当然不可能安心工作。心里一直惦念着娜奥密,现在她怎么样了?只给她穿一件睡袍扔在那边,大概不至于往外跑吧?我越想越心神不定,坐立不安。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出人意外的事接连不断,自己一再受骗,而当我了解真相以后,神经变得异常敏感,一种病态的敏感,我开始想象和臆测可能出现的各种各样的情况。这样一来,娜奥密仿佛具有神通广大、变化无穷的魔力,我的智慧根本无法企及。我总是忐忑不安、六神无主,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的事情。于是,我马马虎虎地办完公司的事情,便匆匆忙忙赶回镰仓。

“呀,我回来了。”我看见站在门口的房东太太,便问道,“在里面吗?”

“噢,好像在。”

我松了一口气:“有人来吗?”

“没有。谁也没来。”

“怎么样?有什么情况?”

我冲我们租借的房子扬了扬下巴,对房东太太使了个眼色。这时,娜奥密所在的那间屋子的隔扇门关着,玻璃窗里面显得昏黑,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