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第5/54页)

“驾!驾!吁……吁!”

她让我咬着毛巾,当缰绳驾驭着。

有一次,我们这样欢快玩耍的时候,娜奥密一边咯咯大笑一边快活地在楼梯上爬上爬下,可是不小心一脚踩空,从楼梯顶上滚下来,立刻抽抽搭搭哭泣起来。

“不要紧吧?受伤没有?让我看看。”

我急忙上去,把她抱起来。她依然鼻子抽噎着,把袖子拉上去给我看,大概滚落下来的时候被钉子或者别的东西碰了一下,右胳膊肘的地方破了一点皮,渗出血来。

“什么呀,就这么点事还哭鼻子。来,给你贴上创可贴。”

我给她贴创可贴,撕裂毛巾做绷带包扎时,她还是泪水盈眶,涕泪交流,哽咽啜泣。那张脸就像一个受委屈的不懂事的孩子。然而糟糕的是,伤口化脓了,五六天还没好,每天给她换绷带的时候,她都要呜呜地哭一场。

那个时候,我是否已经爱上了娜奥密呢?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想来,大概已经爱上她了。我本意是抚养教育她成为一个出色的女性,觉得如果能做到这一点,自己就心满意足了。那年夏天,公司放假两个星期,我照例回乡下老家,娜奥密则暂时回到浅草的家里,这样大森的房子闭门锁户。我回到乡下的这两个星期,单调寂寞到实在难以忍受。我第一次感受到那个孩子不在身边,竟会如此没着没落,才开始意识到这莫非是恋爱的萌芽?于是,我对母亲随意编造个理由,提早赶回东京。到达东京那天已是晚上十点多,我从上野车站乘出租车径直奔向娜奥密的家。

“小娜,我回来了。车在那边等着,咱们现在就去大森吧。”

“好,马上就走。”

她让我在格子门外等着,一会儿提着小包袱出来。那天晚上十分闷热,娜奥密穿着一件轻飘飘的白地淡紫葡萄花纹的平纹细布单衣,鲜艳的粉红宽绸带系着头发。这块平纹细布是我在盂兰盆节的时候买来送给她的,她在我回乡下老家这一段时间里请人做成了单衣。

车子往热闹的广小路方向驶去,我和她并排而坐,脸稍稍向她靠过去,说:“小娜,你每天都做什么呀?”

“我每天都去看电影。”

“那你不觉得寂寞吗?”

“嗯,没觉得有什么寂寞的。”她略一思索,接着说,“你提早回来了。”

“在乡下待着觉得没意思,所以提早回来了。还是东京最好。”

我不由得叹一口气,以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心情眺望着窗外华灯闪烁的都市夜景。

“可是,我想乡下的夏天也是很不错的。”

“这要看什么样的乡下,我的老家是个野草丛生的地方,附近的景色平淡无奇,也没有名胜古迹,大白天苍蝇蚊子就嗡嗡叫,热得叫人实在受不了。”

“哎呀,原来是这么个地方啊。”

“就是这样的地方。”

娜奥密突然说道:“我想去海里游泳。”她的语气像小孩子撒娇一样可爱。

“过几天带你去一个凉快的地方吧。去镰仓还是去箱根?”

“去温泉不如去海边。我真想去。”

我听她那天真稚气的声音,心想娜奥密还是以前的娜奥密,可是总觉得这十多天没见,她的身体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衣服里面隐约显露出浑圆丰满的肩膀和乳房的形状,使我不由自主地偷看几眼。

“这件衣服很合身,谁给做的?”

“妈妈做的。”

“家里人都怎么说的?没说我很会挑布料吗?”

“说了。说是料子不错,就是花色太洋气了……”

“是你妈妈说的吗?”

“嗯。他们什么也不懂。”她的目光凝视着远处,继续说,“大家都说我完全变了个人。”

“变成什么样了?”

“变得洋气十足。”

“可不是嘛,我都这么觉得。”

“是嘛……他们还让我梳日本发髻。我很不愿意,没有梳。”

“那……这条绸带是哪里来的?”

“这个吗?这是我自己上街买的。好看吗?”

娜奥密转过脖子,让我看系在她缺少光泽的干涩头发上的粉红色绸带。绸带在风中翩然飞舞。

“啊,真漂亮。这个发型比梳日本发髻不知要好看多少。”

“呵呵。”

她微微耸起蒜头鼻子,扬扬得意地笑起来。其实,这种翘着鼻尖自命不凡的笑法是她的坏毛病,可是在我眼里,反而觉得透出她的机灵。

由于娜奥密一个劲儿缠着我,要我带她去镰仓,我终于打算做个两三天的旅行,于八月初带她出门。

临出门的时候,她显得有点不高兴,抱怨说:“为什么就待两三天?既然去了,不玩十天一个礼拜的没意思。”

我本想向她解释:我是借口公司工作忙才从乡下家里提前回东京的,去镰仓的事万一被母亲发觉,就不好交待。可是又觉得这么一说,恐怕反而伤她的脸面,便改口安慰说:“好了。今年两三天,就委屈你了。明年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玩个痛快。这样可以吧?”

“可是,才两三天……”

“两三天是短了点,你要是想游泳,回来以后在大森海滨也可以游嘛。”

“那么脏的海,怎么游呀?”

“好了好了,别不懂事,好孩子听话。这样吧,给你买一件什么衣服,算是弥补。对了,你不是说想要洋装吗?给你做一套洋装,这总可以了吧?”

在“洋装”的诱饵下,她终于不再固执己见。

在镰仓游玩期间,我们住在一家名叫金波楼的不太高档的海滨旅馆里。关于住旅馆的事情,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可笑。当时我的口袋里还有上半年的大部分奖金没有花,本来就这两三天的旅行,没必要那么节俭,而且这是我和她第一次出门住宿,心里乐滋滋的,为了给她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不能表现得吝啬小气,花钱缩手缩脚,最初还考虑住在第一流的旅馆里。可是到出发那一天,我们坐进开往横须贺的二等车厢的时候,就开始觉得心虚惶恐。因为很多太太小姐也乘坐这趟火车前往逗子或者镰仓,她们服装华丽,光彩耀人。我们掺杂其间,我自己的装束还说得过去,可是娜奥密那一身打扮实在显得太寒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