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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是个上了年纪、没剩几根头发的男人。“我会斟酌保释条件。安德希尔先生,如果你违反任何一条,将会被关进波特兰监狱。明白了吗?”

杰森困难地吞咽口水,点头。

“你不得跟被害人或其家人接触。你必须在晚上十点之前,独自一人上床睡觉。你不得饮酒和吸毒,必须强制接受戒毒辅导。至于检方要求软禁,我不同意。溜冰场会有很多其他人监督你,没有必要毁掉海盗队再次得州冠军的机会。”他合上活页夹,“休庭。”

杰森听到后面传来妈妈的哭泣声。达奇开始收拾卷宗,跨过走道去跟“鲨鱼”讲话。杰森想到了翠克西,那天晚上在丽芙儿家是她先吻他的。而几个小时前,翠克西在他的车里啜泣着说,没有他的话,她的人生就完了。

那个时候她就计划要毁掉他的人生吗?

那件事两天后,翠克西感觉她的人生沿着那事件的裂缝瓦解了。以前的翠克西梦想要飞,等她够大了,她要跳伞,跳出飞机尝尝飞行的滋味;现在的翠克西甚至无法关灯睡觉。以前的翠克西喜欢穿紧身衣;现在的翠克西去她爸爸的衣柜里找能把她藏在里面的长袖宽松运动衫。以前的翠克希有时候一天洗两次澡,那样她闻起来就会有梨子香皂的味道,那是她妈妈每年会塞进圣诞节礼物袜的;现在的翠克西不管洗多少次澡,都还是觉得脏。以前的翠克西觉得她是周围人的一分子;现在的翠克西即使被人群包围也感到孤单。以前的翠克西会看现在的翠克西一眼,然后觉得她是个没用的孬种,不想睬她。

屋外传来敲门声。爸爸以前会直接探进头来,可现在她看到自己的影子也会跳起来,所以爸爸也变得敏感,进屋前敲门了。“嘿,”他说,“你想要有人陪吗?”

她不想,不过她点头,以为他是说他来陪自己。可他把门推开些,是贾尼丝,那个在医院里陪她的性侵顾问。虽然万圣节早就过了,已临近圣诞节,但她还穿着一件有南瓜灯图案的运动衫。她的眼影浓得足够给一大队超级模特儿用。“喔,”翠克西说,“是你。”

翠克西听起来有些无礼,心底冒出一点火花。做个泼妇的感觉出乎意料的好,几乎弥补了她无法恢复成原来的自己的事实。

“我就,嗯,你们两个谈吧。”丹尼尔说。虽然翠克西企图用目光传递给他沉默的紧急信息,请他别让她单独面对这个女人,但他没收到她的SOS求救信号。

丹尼尔关上门,贾尼丝说:“你还好吧?”

翠克西耸肩。在医院的时候她怎么没注意到这个女人的声音有多令人厌烦?像在念佛经。

“我想你还有点不知所措。那是完全正常的反应。”

“正常,”翠克西讽刺地重复,“是,那正是我现在对我自己的感觉。”

“相对而言的正常[4]。”贾尼丝说。

翠克西想到了一个亲戚,那个在家庭聚会时没人能受得了和他同桌的疯子叔叔,他用第三人称谈论他自己,只吃蓝色的食物,是每个人在回家路上取笑的对象。

“恢复正常的过程就像小孩在蹒跚学步,但你最终会完全康复的。”

在过去的四十八个小时里,翠克西都觉得自己像在水底游泳。她能听到别人说话,但那跟听克罗地亚话差不多。如果四周太安静,她觉得她就能听到杰森的声音,柔软得像一缕烟,钻进她的耳朵里。

“每天都会更容易一点。”贾尼丝说,翠克西突然很恨她的热情。贾尼丝他妈的懂什么?她又不是那个坐在这里、感觉疲惫到骨头作痛的人。她不明白就算是现在,翠克西也希望自己能睡着,因为她唯一期待的是早上刚醒来的那五秒钟,那时候她什么都还没想起来。

“有时候发泄出来会舒服一点,”贾尼丝建议,“玩乐器、洗澡的时候尖叫、写日记。”

翠克西最不想做的,就是写下发生了什么事,除非她写完就烧掉。

“很多人发现去参加受害者互助团体有助于……”

“那样我们可以围坐着,谈论我们的感觉糟透了?”翠克西爆发了。突然她想要贾尼丝爬回不管是哪个好心的慈善咨询中心。她不愿假装自己有微乎其微的机会,可以像没事一样重回她房间、她的人生,还有这个世界。“你知道,”她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可我宁可企图自杀,或者做些像那样有趣的事。我不需要你来看我。”

“翠克西……”

“你不知道我的感觉,”翠克西叫道,“所以别站在这里,假装感同身受。那天晚上你不在那里。受罪的是我。”

贾尼丝向前迈了一步,走到翠克西触手可及的地方:“1972年,我15岁。我抄小路走回家,经过小学操场。那里有个男人,他说他的狗走失了,问我可不可以帮他找狗。我去滑滑梯下面找的时候,他把我打倒,强奸了我。”

翠克西看着她,哑口无言。

“他将我困在那里三个小时。那段时间,我能想的只是,我以前小学下课后在这里玩什么。男生和女生总是分开来爬不同边的方格铁架。我们常常互相挑战。我们会爬到男生那边,再安全地爬回来。”

翠克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对不起。”她低声说。

“所以我知道,恢复正常的过程会像幼儿学步。”贾尼丝说。

那个周末,劳拉明白没有“宇宙裁判”。即便你像挨了一拳,失去知觉,也没有裁判来叫暂停。你依然得清空洗碗机,得洗堆满了洗衣篮的脏衣服。六个月没联系过的高中死党打电话来问候,她不明白你要是告诉她你的人生出了什么事,你就会崩溃。而星期一早上,班上的十二个学生还在等着你出现。

劳拉想和翠克西一起逃避,在她舔伤口时保护她。但翠克西想自己待着,劳拉只能在屋里游荡,但家里其实是丹尼尔的地盘。他们还在小心地编舞,彼此各跳各的,他们一进同一个房间她就离开,免得得面对面。

“我要向学校请假。”星期日的时候她告诉丹尼尔,他在看报纸。几个小时后,他们各自躺在床的两边,那只叫“外遇”的巨象蜷在他们之间。他又提起了。“你或许不该请假。”他说。

她小心地看着他,不确定他想暗示什么。他不希望她二十四小时都在家吗,那样会让他不舒服?他以为她会把事业看得比女儿还重要吗?

“或许那样可以帮助翠克西,”他补充道,“如果她看到日常生活还是像以前一样。”

劳拉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企鹅形水渍:“要是她需要我呢?”

“那我会打电话给你,”丹尼尔冷冷地回答,“你可以马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