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婚(第6/6页)

在门口她遇到了薇薇安,后者问道:“我们现在就走吗?”

“我走。”古德龙说。薇薇安从衣帽间拿起大衣说:“我也走,整个晚上我都非常不舒服,对不起!”说完这两个人就消失了。

“蠢女人!”海因茨说。屋门关上后他又转身对莱奥说:“我是指薇薇安,不是指古德龙。”“两人全是蠢女人!”莱奥说,接着他又问克里斯蒂安:

“他有了艾滋病,是不是也会传给你啊?”

“不会,”克里斯蒂安叹着气说,“可以注意。我没有,我也不会有。”

“加博尔,你说两句。”本对他说。加博尔耸了耸他那消瘦的双肩回答道:“我能说什么?你们谈到了衰老和死亡,可有的时候,人还没有老,死亡就提前来了。”

“它不会来的,”莱奥充满信心地说,“有对付它的药,还有健康的饮食。你现在知道了,就可以这么去生活。这不是悲剧。”

“对我来说这就是悲剧!”克里斯蒂安呜咽起来。阿尔玛第一次思索起来,克里斯蒂安看来真的爱加博尔。以前她没认为有这种可能性,她自己都不完全相信自己的话,却说:“别这样,我们大家会一起面对的,这你会看到的,你们会看到的。”她重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海因茨开了一瓶红酒。“这酒,”他说,“是最好的酒之一,现在正是该喝它的时候。是在橡木桶中酿造的,本来喝前应该先倒出来醒着,可也不必拘泥细节。特殊情况得饮特殊红酒。”

他先给自己斟了一杯,品尝了一口,闭上眼睛说:“嗯,口感柔和,有劲,特别是往下咽的时候能感觉到。”

他给大家都满上,加博尔本来不想喝。“不能喝太多酒。”他说,但海因茨坚持让他喝:“这不是酒精,对你来说它是药。”

他们互相碰杯,大家突然都不说话了。

“那好,”海因茨说,“既然我们已经在坦承一些事,我要告诉大家:薇薇安和我决定分手。”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海因茨失望地说:“嗐,你们大概都猜到这个结局了吧?”

“没有,”乔纳森直言不讳地说,“只是没人对此感兴趣,海因茨。”

安尼塔觉得还得对加博尔和克里斯蒂安说些宽心的话,就笨拙地问:“你们俩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克里斯蒂安擦了擦眼泪,往餐巾纸里擤了擤鼻涕,微笑道:“我们打算怎么办?我们还能怎么办?继续喘气呗。”加博尔赞同地点点头。

“尼采说,”已经微醉的莱奥刚开了个头,又打住了,“尼采说了什么,也无所谓了。”

乔纳森笑了起来。“什么,莱奥?”他故意逗弄他,“怎么会有这等事,尼采会对什么事不发表意见?你们还记得吗,”他转向大家问道,“莱奥当年是怎么在全国各地的戏院和报告大厅里背诵尼采的精彩篇章的?每天晚上都有人在市剧院给他化妆,每次都得花两个小时,高高隆起的脑门、茂密的头发和上唇的小胡子,外地小地方化不出这个效果。那妆化得没治了,是不是,莱奥?你就是尼采。他穿上那年月的老式衣服,开着他那辆标致就上路了,为的是走村串乡地去下面给普通百姓表演尼采。有一次我陪他去的,我永远忘不了,在古梅尔斯巴赫红绿灯路口,人们是如何吃惊地盯着方向盘后的尼采看的。”

没有人真能笑得出来,这个晚上算是结束了,这大家都能感觉到。海因茨和莱奥告辞了,他们用车捎上加博尔和克里斯蒂安。乔纳森还想和本再抽最后一根雪茄,安尼塔和阿尔玛在厨房收拾。

“我想离开本。”阿尔玛说。

“别!”安尼塔说完目瞪口呆地一屁股坐到一把椅子上。

“必须分手,”阿尔玛一边冲洗酒杯一边平静地说,“我大概还能活十五到二十年,我想再为自己活一回。”

“可你们这个家多温馨啊,”安尼塔说,“要能有这么个家,我什么都可以牺牲……”

“那你就跟他过吧。”阿尔玛脱口而出,接着又补救道:“请原谅,对不起!”

安尼塔说:“对此我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也喝高了,现在我先回家,过两天我会打电话过来。阿尔玛,别草率行事。”

她吻了阿尔玛,跟起居室的男人们告了别,就走了。阿尔玛听到她汽车的启动声,她无论喝多少酒都亲自开车,她非常害怕落到那些——用她的话说——种族主义、鲁钝和充满仇恨的出租车司机手中。

阿尔玛关掉厨房的灯,一切都明天再收拾。明天。本在起居室告诉乔纳森,他想投入二十万马克购买新西兰元。阿尔玛没有说晚安,而是走进了客房,和衣倒在床上。她闭着眼,思索着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她突然感到惊奇,以前认为重要的如今毫无意义,也就是说,现在她觉得重要的,有朝一日同样可能被证明是没有意义的。一切都是个时间点问题。

“我去巴黎,”在最终睡着前她这么想,“我去看望亚尼克和他的孩子们,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说到底生活就是个谜,是个秘密,而且没有谜底。幸福,阿尔玛想,幸福就像旅馆壁纸上的阳光,乔纳森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