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克与《阿尔瑟斯特》(第7/9页)

必须注意的是,格鲁克是在《阿尔瑟斯特》和《伊菲姬尼在奥里德》之间,即在他准备来巴黎之时,投身到这种作曲形式中去的。仔细翻阅一下《奥菲欧》或《伊菲姬尼在奥里德》的乐谱,你会发现有些曲调是真正的抒情曲(或“艺术歌曲”)。比如奥尔菲斯的哀叹。“我的爱情目标”,在第一幕中重复了三遍,即属于抒情曲。《伊菲姬尼在奥里德》中也有许多类似的短歌曲:如克吕泰涅斯特拉在第一幕中的“我多想看到这些谄媚的尊崇”,这首歌就非常近似贝多芬的抒情歌曲“致遥远的爱人”。第一幕中伊菲姬尼几乎所有的歌曲,例如“Les voeux dont ce peuple m' honore”;以及第三幕中的“Il faue de mondestin”,以及“Adieu, Conservez dans votre âme”——这些歌曲或者是如贝多芬创作的小幅音乐素描,或者是按照卢梭的精神创作的浪漫曲——发自内心并直接诉诸心灵。整体上讲,这些作品的风格更接近喜歌剧,而不是法国歌剧。

如果我们记得一段时间以来,格鲁克一直在尝试创做法国喜歌剧的话,那么上述情况就一点也不奇怪。从1758年到1764年,他大约创作了十二部法语的法国喜歌剧。对于一名德国人来说,这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因为作品需要优雅、轻快、生动而流动的音乐风格。这是格鲁克一次绝佳的锻炼机会;在大约十年中间,他学会了如何把握法语的精髓,如何全面了解我们法国人抒情的源泉。他在这类作品中显示出非同寻常的技巧。这些喜歌剧作品有《斧头岛》(1758),《假奴》(1758),《中了魔法的树》(1759),《被困的西斯里》(1759),《挨罚的酒鬼》(1760),《受骗的法官》(1761),《意外的遭遇或麦加朝圣者》(1764)。其中最著名的是《意外的遭遇》;据勒萨日(Lesage)说,它是由当古尔创作的歌词。文字部分非常轻松,也许太轻松了;但是它适合这类令人愉悦,没有矫饰的作品。然而,在这些相当微不足道的作品中,却有一些迷人的曲调,是莫扎特的《后宫诱逃》的前兆。事实上,莫扎特一定受到了这些乐曲的启发,因为在《麦加朝圣者》中,人们发现了莫扎特式的欢笑,他那健康的快乐,甚至他那微笑的同情。更妙的是,这些剧中的一些章节具有安详的诗意(例如歌曲“小溪”),把春的梦幻带给人的心灵。另一些风格更宽广的歌曲(例如第二幕中阿里的歌曲“我爱的一切都葬入坟墓”),从中人们会发现奥尔菲斯哀叹的回声。但是,这些作品处处都有清晰、适宜、收敛,及其他非常法国化的品质。

格鲁克的这些作品必定使百科全书派感到满意,因为他们支持喜歌剧、简单的歌曲、非学究式的音乐和能为所有人理解的流行音乐戏剧。格鲁克十分清楚这些,在访问巴黎之前,他就开始把他的许多改革观念建立在卢梭的理论基础之上。一到达巴黎,他就同卢梭取得联系,全心取悦于他,而对公众的意见漠不关心。

格鲁克改革的原则是人所共知的。1769年,在著名的《阿尔瑟斯特》序言中,以及在1770年写的一封不太著名,但同样值得关注的谈论《帕里德与爱琳娜》的信中,他陈述了这些原则。这里我就不细述这些经常被人引用的原则;我只希望评述几个方面,以证实格鲁克的歌剧如何回应他那个时代思想家们的愿望。

首先,格鲁克宣称他没有创造新型音乐,而是创造了新型音乐戏剧。他把这一创造的主要荣耀归功于卡尔查比奇,后者“依据全新的计划构思了抒情性戏剧,所有华丽的描述,无用的对比、冷漠、虚假的说教都被取消了,代之以有趣的场景,强烈的感情,简单的表述语言,以及富于变化的表演”。他的改革关注的是戏剧,而不是音乐。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付出了一切努力:

“人声、乐器,以及所有的声响,甚至沉默本身,都应该记住一个目标,那就是表现力。文字与音乐的结合应该非常紧密,以至于音乐同诗歌一样,都属于对方。”

结果是格鲁克寻找新的创作方法(但他不承认这是新的音乐):

“当我创作一场戏时,我尝试为它找到宽广、有力的表现手法;我尤其希望它每一部分之间都有联系。”

这种对整部作品的统一和连贯的关注正是拉莫所缺少的,但它在格鲁克身上却如此强烈,竟至他不大相信旋律与和声的表现力,这是非常奇怪的。

他对克朗赛兹这样说到:

“作曲家们徒劳地在组成一首歌曲的音符中寻找情感的表达。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一位作曲家尽管拥有和声资源,但这些常常不能满足他的需要。”

对格鲁克而言,格外重要的是一段音乐的位置;通过一首曲调与其前面或后面的曲调形成的对比或联系,通过为之伴奏的乐器的选择,他取得了想要的戏剧效果。他的主要作品情节的安排很紧凑,如《阿尔瑟斯特》的第一幕、第二幕,以及《奥菲欧》与《伊菲姬尼在陶里德》的第二幕,尽管偶尔也有一些不协调的片断,但仍很难把其中任何一首歌曲搬离原位,因为整部戏就像一根牢固连接的链条。

格鲁克在戏剧世界的进步是稳健的。他把自己的角色局限为一名音乐家,“给予诗歌一些帮助,目的是加强情感的表达以及场面的趣味性,而不会打破剧情或是用过多的装饰阻碍剧情的发展。”在一段著名的文章中,他写道:“音乐提供给诗歌的东西,应该与明亮的色彩和光影的协调提供给绘画的东西是一样的——它应该赋予诗歌中的角色以生命,但却不会破坏其外形。”这是一位急于用其天赋为戏剧服务的作曲家公正不倚的典范。无疑,这种公正不倚对音乐家而言似乎有些极端,但在戏剧作者眼中,却是令人钦佩的。不管怎样,它违背了当时的法国歌剧。后者如卢梭描绘的那样,具有错缩复杂的音乐和庞大笨重的伴奏。

人们怀疑这是否是在粉碎艺术。但是,格鲁克否认了这种观念,指出他的方法会把艺术带回美的境界。因为,正如卢梭所说,美不仅包括真实,还包括单纯:

“单纯,真实,以及自然是所有艺术创作中美的根本基础。”

他又在别处说道:“我相信我的绝大部分作品都接近于找出高贵的单纯。”(摘自1769年他的写给图斯卡尼大公的一封信)。

与狄德罗一样,格鲁克把古希腊悲剧当做他的主要典范。他说:“评判我的音乐不能依据把它在一个房间中用羽管键琴演奏。”它不是沙龙音乐;它是为同古希腊戏院一样宽敞的空间设计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