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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第12/13页)

“听,老虎嗥叫多没意思!”

“是的。现在不行。先四处遛遛,夜里十一点才去上野呢。”

“咦?”

“那时,公园里古木森森,很吓人的吧?”

“是啊!要比白天凄凉些呢。”

“然后,千万要找个林木茂密、大白天都不见个人影的地方去走走,肯定会变得这么一种心情:不知不觉,忘却在万丈红尘的都城,仿佛在山中迷路了似的。”

“心情变得那样,又将如何?”

“心情变得那样时,稍微站一会儿,会忽然听到动物园里老虎的嗥叫声。”

“老虎那么爱叫吗?”

“没问题,会叫的。那叫声,即使白天也能传到理科大学。到了夜阑人静、四顾无人、鬼气袭身、魑魅扑鼻的时候……”

“魑魅扑鼻是怎么回事?”

“就是形容那种场合嘛,恐怖!”

“是么,没大听说过。然后……”

“然后老虎嗥叫得几乎将上野的老杉树树叶全都给震落,可吓人啦。”

“够吓人的。”

“怎么样?不去冒冒险吗?一定很快活。我想,无论如何,不在深夜听听老虎嗥叫,那就不能说听过老虎的叫声。”

“是嘛,……”主人如同对武右卫门的恳求表示冷漠,对寒月先生的探险也并不热情。

武右卫门一直以羡慕的心情默默地听别人讲“话说老虎”,忽听主人说:“是么!”这时似乎又想起自己的事。重又问道:

“老师,我很担心,怎么办呢?”

寒月先生面带疑色,望着那个大脑袋。

咱家有点心事,暂且失陪,到饭厅去转转。

饭厅里女主人正在格格地笑,往廉价的京瓷茶碗里哗哗地斟茶,然后放在一个铅制茶托上说:

“雪江小姐!劳驾,把这个送去。”

“我不嘛。”

“怎么?”女主人有点愣住,立刻收住笑容说。

“怎么也不怎么。”雪江登时装出一副扭扭捏捏的脸,目光低垂,仿佛在看身旁的《读卖新闻》。

女主人再一次进行协商:

“哟,真是个怪人!是寒月先生呀,没关系。”

“可,我不嘛。”她的视线依然不肯离开《读卖新闻》。这时候,连一个字也读不下去的。假如揭穿她并没有看报,她大概会哭一鼻子!

“一点也没什么害羞的。”现在女主人笑着,特意将茶碗推到《读卖新闻》上。雪江小姐说:

“哟!真坏!”她想把报纸从碗下抽出,不巧碰翻了茶托,茶水毫不留情地从报纸上流进床席缝里。

“你看哪!”女主人说罢,雪江小姐喊道:“呀,不得了!”她向厨房跑去,是要拿抹布吧?

咱家觉得这出滑稽戏,还算开心。

寒月先生哪里知道这出戏,正在房间里大发奇谈怪论哩。

“先生!纸屏重新裱糊啦?是谁糊的?”

“女人糊的。糊得好吧?”

“是的,很好。是常常光临贵府的那位小姐糊的吗?”

“嗯,她也帮了忙。她还夸口说:‘能把纸屏糊得这么好,就有资格嫁出门去!’”

“嗬!不错。”寒月边说边呆呆地盯着那扇纸屏。“这边糊得平平的,右角上纸太长,出褶了。”

“是从右角开始糊的。难怪呀,还没经验嘛!”

“难怪,有点丢手艺。那一带糊成了超越曲线,毕竟是用一般的方程式无法表现的呀。”

理学家嘛,说话是玄奥的。

“可不是嘛!”主人在信口应酬。

武右卫门明白,照此下去,不论哀求多么久,毕竟是没有希望的,便突然将他那伟大的头盖骨顶在床席上,默默无言中表示了诀别之意。

主人说:“你走吗?”

武右卫门却无声无息地趿拉着萨摩产的木屐走出门去。怪可怜的!假如干脆不理,说不定他会写出《岩头吟》①,跳进华岩瀑布而自尽的。

①岩头吟:一九○三年五月,第一高等学校学生藤村操(夏日漱石的门生)苦于万象不可解,削岩头树写下遗嘱,跳华岩瀑布自杀。

溯本求源,这都是金田小姐的摩登和骄傲惹出的麻烦。假如武右卫门丧命,不妨化为幽灵,杀了金田小姐。那种女人从这个世界上消灭一两个,对于男人来说,丝毫也不烦恼,寒月可以另娶一个像样的小姐。

“先生,他是个学生吗?”

“嗯。”

“好大个脑袋呀!有学问吗?”

“学问可比不上他的脑袋大。不过,常常提出些奇怪的问题。不久前叫我把哥伦布译成日文,使我非常尴尬。”

“全怪脑袋太大,才提出那类多余的问题。先生,你怎么回答的?”

“哪里,我胡诌八扯,给翻译了一下。”

“那,总算翻译了。了不起!”

“小孩子嘛,不胡乱翻译出来,他就不再信服你了。”

“先生也变成了了不起的政治家。可是,看他刚才的样子,总像非常无精打采,看不出他会给先生出难题。”

“今天他可有点不争气。混帐东西!”

“怎么啦?冷眼一看,觉得他非常可怜呢。到底怎么啦?”

“咳,干了糊涂事!他给金田小姐送了情书。”

“咦?就他这个大脑袋?近来学生们可真厉害。太惊人了。”

“你也许有点担心吧……”

“哪里,一点儿也不担心,反而觉得有趣儿。不管飞去多少情书,也不会出事的。”

“既然这么放心,那就没说的了……”

“没说的。我一向不在乎。不过,听说那个大脑袋写了情书,真感到意外。”

“这嘛,是开了个玩笑。他们三个人,认为金田小姐又摩登,又骄傲,就想耍笑她一番。于是,三人合伙……”

“三人合伙给金田小姐写了一封情书?越说越离奇。这岂不好像一人份的西餐,要由三个人享用吗?”

“不过,他们有分工。一个写信,一个送信,一个借名。刚才来的,就是借名的那个小子。他最蠢。而且他说,他还不曾见过金田小姐的面呢。那又为什么干出那种混帐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