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萌发(第4/6页)

“唉呀,就这么点儿……可怜的伯爵夫人呀!”

随后,她邀礼子进入内宅,将一百元新钞票放入礼子的钱包里。礼子带的钱还不到十五元。

房子再次看了看礼子的装束,说:

“村濑正在院子里请伯爵观看猎犬呢。去看看吧。”

一想到矢岛伯爵也在等着,礼子不由得羞得双颊绊红。她好像慌忙把话岔开似的说:

“唉呀。姐夫也在家吗?”

“嗯。很难得吧。这也是因为狗的缘故。……今天早上他刚从海关领回一只狗。真辛苦他了,亲自到横滨去。他已经着迷一整天了。是只英吉利猎犬。听说当这只狗的父亲在伦敦评定会上得了冠军时,伯爵刚巧在场。所以你姐夫高兴极了。他现在正洋洋得意地向伯爵炫耀呢。”

“是让他看狗,顺便也让他看看新娘吧?”

礼子想到了这辛辣的讽刺,但是没有说出口。

这并不是抱有偏见。姐姐可能是为了装作没看见妹妹那处女般的羞涩才讲有关狗的事吧。

然而,十分清高的礼子,在这可以说是像第二次相亲的重要时刻,感到了自己像是和狗放在了一起,她对此深恶痛绝。这也是因为在这桩亲事上圆城寺子爵家有短处的缘故。

礼子听说狗已到了横滨,便想起自己的相亲也是在横滨的码头上。

那是礼子一家去码头迎接矢岛伯爵第三次回国时的事。

礼子的母亲是可称作日本礼节之嫡派的某子爵的得意门生,在未婚时作为师傅的助手也曾出入高贵人家。她曾教过矢岛伯爵夫人茶道。在成为圆城寺家的人之后,仍与之保持一种朋友关系,但是,随著作为公卿华族的子爵家家境的急剧败落,与富裕的大名华族的伯爵家断绝往来已经有好久了。

因此,对于全家出迎伯爵的船,礼子感到不可思议。

随后立刻就从深水码头去新宏伟宾馆进午餐。

年轻的伯爵一面大胆地看着礼子,一面说:

“每次我回到日本,都痛感日本这个国家只有民众没有贵族。即使看我们朋友中的女人的脸,也是如此。这次到达港口后很快地便能见到像礼子小姐这样的人,我很受鼓舞啊,日本也诞生新的贵族了。”

他旁若无人地说道。

“因为在日本没有所谓的贵族生活。我们完全窒息了。我想礼子小姐仅凭她那张贵族般的脸庞就足以招致各方面的敌视,因而生活得很艰难,不是吗?”

一想到自己的家庭生活远非是贵族式的,礼子就羞得难以自容。

但是,伯爵的话不仅煽起了她的虚荣心,而且她对伯爵那闻名遐迩的荒唐行径也闪现出一丝同情,难怪他如此啊。

可事后得知这是相亲,自己的照片曾被送到伯爵的海外旅行目的地时,礼子很窝心。

今天是与伯爵第二次见面。

房子在返回客厅的途中,突然说道:

“刚才也笑过了,伯爵还记得小时候他和我一同洗澡的事呢!”

“我完全忘记了那件事。……他跟他妈妈也常来咱们家玩儿,从那时候起伯爵就是个淘气包儿。他提出要和我一起洗澡,我可不同意。在澡堂里,我说数到二百就出来,可伯爵却说要坚持数到五百。我那时还没有上学,所以是六七岁时的事吧。那时你还没出世呢。好容易数到二百,他数到一百后,再回到一重新数起,也就是说数两遍一百,他很得意。但那样就一直也不肯从澡盆里出来。据说妈妈很担心,她来到洗澡间一看,我昏倒在水蒸气里不能动弹了。伯爵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他一声不吭地在旁边看着昏过去的我呀。刚才听伯爵说起,我想起来也是有那么一回事。”

房子愉快地一个人笑了。

礼子羞红了脸。因为这听起来简直像姐姐在欣赏自己青春期的回忆。

在要让妹妹与那个人结婚的现在,还满不在乎地讲这些。姐姐的人品令礼子讨厌。

在有了这桩亲事以后,房子对礼子的态度便反复无常了。因为一直被姐姐用“妾生子”这样的蔑视的眼光看待,所以变得更加好胜的礼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姐姐奉承。

这不仅是出于如果礼子与伯爵结婚,那么娘家即子爵家就会得救,自己也会有一门体面的亲戚等自私自利的想法,同时房子也万分羡慕将要一跃而成为贵妇人的妹妹的好运了。因而好像是自己的事一样的热衷于此并得意洋洋地来回奔走。

“比起我,姐姐嫁给他怎么样呢?”

礼子很想现在就嘲弄嘲弄姐姐,但她却用一种拐弯抹角的讽刺口吻说:

“那位有田先生说姐姐你是个幻想人生幸福的人。”

“唉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说什么呢?”

“是吗?幻想这个词儿里不是有很多含义的吗?我认为他看姐姐看得很准啊。”

“有什么含义吗?对于男人来说,终究是无法理解女人的幸福的。因此,看来似乎是幻想。男人因为不知道幸福就存在于单纯之处而犯难地猜疑着。礼子要是受男人的思维方式影响的话,那可就要哭着过一辈子了。”

“我打算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哭。……可要是姐姐你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幸福的话,我真是羡慕你。”

“唉呀!成为伯爵夫人,这不就是很奢华的幸福吗?落魄的子爵的女儿……你总是马上就说真正的、真正的,这可是句坏口头语。看看男人,即使辛苦一辈子,也无法从子爵晋升到伯爵啊。”

礼子无言以对。

“我这样的人被卖到平民这儿,很幸福地生活着。女人啊,从身体构成来看就和男人不一样,在明白这些之前,就是说大话也没有用……”

“可是,你和姐夫之间不是很不融洽吗?因为有田君而闹离婚……”

“要是真到了那样的话,也就那样吧,那我将全心全意地爱有田君,过日子。”

“有田君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学者,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当两个人回到客厅时,有田打开套廊的玻璃窗,正望着院子。那边传来了犬吠声。

十一

房子打开电灯,来到走廊上,站在有田身边。

“有点儿冷吧?请原谅,请您回去吧!我们这就要出去。”

她一面说,一面在蹲下去的时候用手轻轻碰了碰男人的肩膀,她又小声说道:

“你去我的娘家了?真难得。以后我可以去你家。”

“啊,我刚才就想告辞了。”

“真是对不起有田君。好像变成我把他骗来了似的。有田君只以为是他自己的事,他是为了姐姐而来的。”

说着,礼子也来到走廊:

“对不起,莫名其妙地把您邀来……”

幽深的庭院里笼罩着暮色。在假山的树丛深处,可以看见茶室。环游一圈,可以看出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庭园。但是,看来现在的主人是完全委托给了花匠,好像对草木山石并没有感情,总是精心修整得连一片落叶都没有,这反而使人感到秋日黄昏的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