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人(第4/6页)

“要不要给妈妈挂个电话,让她来接我?”

正春想,她多么像个孩子啊!他无言以对了。

正春又想,天下这么大的雪,初枝究竟到哪里去了,阿岛肯定在为她担心。不管怎样,还是应该打个电话。这样,自己也能下定决心,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正春做梦也未想过,会马上带着初枝从这个旅馆私奔。

既然事已至此,初枝将会按照正春的想法,什么事情都能去做,即便说一同去死,她恐怕也会很轻易地就表示同意。也许可以认为,还不如现在就痛下决心,两人一起逃往东京,那样反而会免遭日后的不幸、对于恋爱来说,机会是至关重要的。

然而,正春却一刻也不曾背离过一切都要按部就班去做的想法。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两人之间的爱情是纯洁的。私奔会使初枝遭到人们的嘲笑,说她是个品行不端的姑娘,被看做是两人通奸。这对于初枝来说实在太可怜了,而且同她的为人也极不相称。

正春原想先把初枝叫到东京,依照自己的想法使她富于教养,把她培养成为一个他理想类型的女人,然后再结婚。而一旦触犯了她的身体,总觉得是自己强迫她成为一枝早开的花,扼制了它的茁壮成长,甚至使之由此而枯萎。对于未来家庭的担忧,也使他那柔弱的心在阵阵抽缩。

这实在是一个少年的富于憧憬的梦。

如果没有这场暴风雪,恐怕一生也不会结合。

然而,在归途中先到长野,向阿岛坦白一切,然后再说服父母,让初枝到东京来,这一顺序至今也没有改变。

他认为只要是真心实意,总会被人理解。他相信如果说清楚,不论是谁都会同意的。

若是这样,看来应该更早些来接初枝才对,不用说那是由于钱没有指望的缘故。

他害怕对金钱的担心,将会立即摧毁像初枝这样一个女孩所拥有的一切美好的东西。这颇像一个日益没落家庭的儿子所持有的想法。

在正春爱情的深处,也同样存在着这类家庭血统的弱点。他的梦想也是由此而萌发的。

如果通过电话联系,阿岛来接初枝,正春就可以抓住时机,毫无顾忌地去面对一切。

但是,电话不通。

“说是因为暴风雪,线路出了故障。”

正春拿着壁龛里的耳机,回过头来说:

“我已经同账房说过了,电话一通就马上接过来。”

“嗯。”

初枝点头说:

“暴风雪有那么厉害?”

“光听这声音你还不清楚么?”

“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不会回不去的,不过你再等等好吗?高原的天气可是瞬息万变的呀!”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初枝微笑着,脸色也明朗多了。

“没关系的。”

刚刚镇静下来,初枝感到正春这个人,仿佛已经铭刻在自己心中了。

电话接通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

正春由于心中忐忑不安,听不清阿岛的声音。

“声音太小,能不能让初枝听电话?”

初枝微微红着脸站了起来。

“妈妈吗?喂,喂!我是初枝。喂喂!我是初枝……是的。”

初枝一面在电话里说,自己同正春到上林温泉来了,一面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正春说:

“妈妈吓了一大跳!”

“我见到她,会说明一切的,你先替我道个歉好吗?”

“好的!喂喂,不是的,我们来取正春的行李。对,想让他住到我们家里。好,我回去。喂喂,听不见,一点也听不见,妈妈您说什么?”

可能是由于暴风雪的呼啸,连声音都被刮跑了。

“哎,听见了。这边的雪太大了,我想让妈妈来接我。”

“那可不得了,太对不起妈妈了。我背你也行,我们回去吧!”

正春感到很内疚。

“没关系,妈妈说她马上就来。……喂喂,您要正春听电话吗?好,现在就换他来接。”

“喂,我是正春,是我。”

正春拿起了耳机。

“我是阿岛,您是少爷吗?”

阿岛的声音听起来离得很远,而且似乎在颤抖。

“初枝给您添麻烦了。”

“不,实在对不起!”

“初枝就拜托您了。”

“好的。”

“喂,初枝拜托您了!”

“是,太对不起了!”

“现在我就过那边去,请……”

电话中断了。

“妈妈说把初枝拜托给我了。”

正春把手放在初枝肩上,又回到被炉里。

拜托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正春总觉得好像撞上了一堵现实的墙壁似的,低下头来。

正在这时,旅馆的掌柜和女招待员送来了晚饭,穿着雨衣,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装饭菜的提盒上也落上了雪。

“雪太大了!”

“她回不了家,正伤脑筋呢。”

正春为了同初枝两人在一起而不好意思。

“她母亲要从长野来接她,没有问题吧?”

“哎呀,那可不得了!我去接接她吧!”

“嗯,我去接!”

“别去了,您会感冒的。”

“不,我和你一起去。她说马上就从长野动身,车到这里时,请你告诉我一声。”

正春向掌柜请求道。

在被炉上的方盘里摆好了饭菜,女招待员向初枝看了一眼说:

“拜托您了!”

正春在独自微笑。

“你笑什么?”

“她说‘拜托了’,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初枝也不由得笑了,带着几分羞涩侍候正春吃饭。

正春很快就戴上滑雪帽,遮住耳朵,和旅馆的掌柜一起走进暴风雪中。

阿岛乘坐的汽车说不定是在路上抛锚了,迟迟未到。

潲过来的雪打在身上,正春觉得脖子和后背都很痛。每当狂风刮来,地面上的积雪便被卷走,像在挥舞着一块魔幻的白布。身体似乎也要随之腾空而起,站都站不稳。帽子上也立刻落满了雪。

阿岛如果赶不上这一班车,还需要等一个小时。如果先回旅馆,然后再出来,还有一段坡路,实在太麻烦。

掌柜一再让正春回去。

“在这狂风呼啸的夜晚,把小姐一个人留下,她会感到孤单的。如果电灯再灭了,换做你,你试试看!”

“但是,她妈妈肯定会来的呀!你说,这种天气汽车能通吗?”

“难说呀!一般来说是不会通的。”

“说不定在中途抛锚了,我们再下去一点看看,怎么样?”

“行啊!”

掌柜有些不情愿地说:

“脖子和手都要冻断了,好像去救援遇难者似的。”

“别说些不吉利的话了!”

虽然提着灯笼,但已被雪遮住,只能看到脚下,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