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人(第5/6页)
正春抓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冻得一点知觉也没有了。
当他突然听到汽车鸣笛时,不由得跑了起来。
汽车轮子上装有链条,像爬行似的转动着。
阿岛还穿着木屐。
“糟糕,忘记带鞋来了。”
掌柜将事先准备的雨衣给阿岛穿上,一面脱着自己的高腰胶靴,一面说:
“请您穿上这个。”
“不必了,这样更好走些。”
说着,阿岛便脱下术屐,只穿着布袜,精力充沛地从车上跳下来,站到了雪地里。
“好久不见了,本该去东京向您道谢,可是……”
见面的寒暄立刻被风刮得无影无踪,阿岛摇摇晃晃的。
树叶落光的枯树像是哭号般地在远处呼啸着。
“请你牢牢地抓住我的肩!”
正春让阿岛靠近自己。
雪打在脸上,阿岛不禁缩起脖子,躲进正春的怀里。
“对,就这样!不要紧吧?”
“不要紧,对雪已经习惯了。”
掌柜拿着阿岛的木屐、雨伞和手提箱,跟在后面。他说:
“那台车,怕是回不去了。”
“是吗?原来就说不能开,大家央求着才开出来的。”
“真是太对不起了!”
正春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没什么。如果只是行李,让家里的男佣人来取不就得了,初枝也是个死心眼儿的孩子……”
阿岛被正春抱着,痛苦地踏上坡道,突然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那是对年轻时光的缅怀。
就是眼前这个正春的父亲,似乎曾在什么地方,也这样地抱住过自己。或许是由于暴风雪的呼啸,浮现在眼前的这一景象显得格外鲜明。
正春仍在衷心地深深谢罪,他为了让自己的心情,能通过阿岛丰腴的肩膀,沁入她的心中,他亲切地抚慰着阿岛向前走去。走着走着,觉得阿岛好像是自己的母亲,同初枝所犯下的过失,她也会原谅的。这样想着,连滴水成冰的寒冷也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了旅馆后,首要的是先到温泉里暖一下身子。阿岛邀初枝一起去洗。
“我,我不洗了。”
初枝摇着头说,脸也红了。阿岛心里直接感受到一种冲击。
十一
“是么?”
阿岛的腿缩成一团,面向另一边坐着。
但是眼前漆黑,感到头晕目眩。
正春正在房间的角落里脱衣服,连内衣都湿透了,紧贴在身上。
“怎么了?跟妈妈一起去吧!”
“嗯。”
初枝抬头望着正春,眼睛里突然闪过一缕类似成熟女人的神情。
阿岛似乎不想面对他们两人,便迅速拿出肥皂,说道:
“一会儿再向您问候,我先去暖和一下。您瞧,这副怪样子……”
她轻松地笑了,肩膀颤抖着走出房去。
尽管她一不留神摇了头,但为什么不愿意和妈妈一起去洗澡,连她自己也感到吃惊。她看着妈妈出去后,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你应该和妈妈一起去的,可是……”
说着,正春站到她旁边,初枝用肩膀一甩,哭起来了。
“这可是奇怪了!”
“妈妈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正春这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知道了更好啊!我要把一切都告诉她,还要向妈妈提出请求哪!”
正春坚定地说,但他刚刚见到的初枝那强烈的羞涩,反倒是一种成熟女人的神色,他像要逃离似的。
“我去暖暖身子。”
“别去,你过来!”
初枝用急促的声音喊住了他。
“你看!我都冻僵了,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久。”
“好的,对不起,你去吧!”
洗澡间里静得很,只能听到刮风的声音,阿岛在哪里?
“妈妈,妈妈!”
正春喊道。
隔着一堵木板墙,从女浴室传来了应答声。
阿岛正在澡塘里闭起眼睛沉思着。
不知不觉眼睫毛湿润了,一听到正春的声音,急忙将热毛巾蒙在脸上。
她对在隔壁澡塘里的正春,产生了一种肉体的憎恶。
“我先出去了!”.
正春匆匆地上来走了。
留给阿岛的是无可言状的寂寞。
将如何处理初枝这无法挽回的过失,她虽然感到痛心,但不知不觉首先出现的却是来自她那从艺妓到为人妾,直到做饭馆女老板这番经历的决心。而且,她至今仍然认为初枝是一个残疾孩子。
阿岛明白正春所说的话,而且,她对于两个年轻人爱情的前途也看得很透彻。
从澡塘里一出来,阿岛的晚饭也已经准备好了。
“哎哟!就我一个人?初枝吃过了吗?”
“嗯。”
“不再吃一点?”
“是啊,吃点吧!”
阿岛递过筷子去时,她却摇头说:
“等妈妈吃完了我再吃。”
阿岛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只扒拉了一碗茶泡饭。
接过妈妈手中的碗,初枝不好意思地也吃了茶泡饭。
阿岛心想,刚才她同正春两人在一起时,可能什么也未能吃下,不由得可怜起初枝来。
十二
阿岛在眼前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对正春,还是对初枝,她都不想使用粗暴的语言。如果有可能,她想带着初枝悄悄离开这里,躲到一个地方去。
“瞧你那样子,头上全是油,不过,若是现在洗了,怕是要感冒的。”
好像与己无关似的说。
正春郑重其事地开口说话了。
“实际上,有件事想求您,”
“是。”
“这件事不论怎样,都希望您能答应。”
初枝脸色苍白,表情僵硬地低下了头。
“如果您一定不同意,那我们就走投无路了。”
“哎哟,瞧您说的……”
“我想您已经知道了,我想娶初枝。”
阿岛稍稍沉默一会儿,便弯下腰来鞠躬。
“谢谢您!”
“那您同意了?”
“有一次您也曾经这样说过,好像是在大学里的水池边上。”
“是的。”
“记得那时候我就把自己的种种心情都同您谈过了。”
“可是,那只不过是一些委婉的客套话,对于我们这些年轻人来说,是不会起什么作用的。”
“是吗?我可是心里流着泪同您谈的啊!”
“哭也好,笑也好,我只希望您把自己摆在初枝这个年纪来考虑这个问题。”
“是的,那当然,我在一心为初枝的幸福着想。”
“那您还……”
正春再也说不下去了。
“请您原谅我。现在跟那时,情况已经不同了。”
阿岛在被炉下不禁握紧了拳头。
但是,她又想尽可能地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来:
“啊!也没有什么不同,情况还是一样的。”
正春好像挨了冰冷的一鞭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