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叶凋零(第4/6页)
阿岛关上了纸拉门,非常拘谨地侍候他喝酒。
“找个年轻人来,您看怎么样?”
“不是带来年轻人了么?”
“那是个不中用的孩子……”
“我喜欢啊!”
伯爵像是开玩笑似的。
“你把她藏到哪儿去了。”
阿岛突然用带刺儿的口气说:
“我没有藏,这家旅馆,我们是老关系,大家都对她感到惊奇。”
“真是一个少见的女孩。”
伯爵含糊其辞地说着,突然又换成激烈的口吻。
“为了你女儿,你最想做什么?”
阿岛好像遭到一击似的,抬起头来。
“我说女儿,也许你不知道是指哪一个,我说的是圆城寺家的。”
“不论您说什么,我的情况您是知道的,我只能暗自为她的幸福祈祷罢了。”
“再坦率一点谈谈吧。”
“我是求之不得的。我还想问您,您来长野究竟有什么事情。”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就是因为你反对我的亲事啊。”
“我只是为小姐的幸福着想,可是……”
阿岛放低声音,焦急地环顾着周围,她实在难以想象,伯爵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谈到幸福,你和我的看法是不同的。总而言之,你是要反对到底喽。”
“我无权干预。”
“你别回避。你下决心不论采取什么手段,甚至把她杀死,也要毁掉这门亲事。看你上次到我家来时的那副架势……”
“你没有必要那样羞辱我。”
阿岛面红耳赤。
九
“羞辱?难道不是你想羞辱我吗?”
伯爵显得颇感意外的样子。
“上次你不是曾大言不惭地说,为那孩子尽力也只有这一次了,豁上性命也要保护她吗?”
阿岛心想,他又拿出打架的架势来了。她虽然克制着自己,但却感到十分懊恼,认为他是在纠缠不休地嘲讽一个为人妾的女人的无助与无奈,肩头感到阵阵寒气。
“您就是为了嘲弄一个弱女子到长野来的吗?”
“谁嘲弄你了?我是来输给你的。”
“我这种人,存在和不存在是一样的。但是,我只相信小姐不是一个会误入歧途的人。”
“怎么回事呢,她很像你,也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她把让正春和你女儿结婚作为自己出嫁的条件提出来,能认为这是理智的行为吗?”
“那、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阿岛仿佛像是要抖掉什么似的。
“她父亲那样说,是企图蒙骗她。”
有田的信中所说的和伯爵的谈话有些不同。
比起伯爵,阿岛更相信有田。
“他甚至企图利用初枝作为他的刑具,让礼子屈从一桩她并不情愿的婚姻,使她遭到陷害,事后他又佯装不知。”
“要利用别人作为工具的,难道不是你吗?我认为又是你在唆使她提出那种无理要求呢。”
阿岛挣扎着力图拨开疑云,搜寻着礼子的身影,但就在此刻,她这当儿,觉得自己似乎都不存在了。
“谁跟小姐说了我们的事呢?”
“不知道。至少我没有说。如果你自己不告诉她,我想不会有人说那些闲话的。但是,如果她不知道你是她母亲,大概她也不会那样同情你的女儿吧。”
“小姐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吗?”
阿岛似乎是对着一个远方的人说话。
伯爵拿起酒杯,温和地说:
“那太意外了。我还怀疑你早就乘机接近她了。”
“可是,你认为这事能成吗?”
“您指什么事?”
“正春和初枝结婚啊!”
阿岛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斟酒。
“她不像始终在操劳的你,她还在梦想。你女儿不是乖乖地放弃了吗?”
“放弃了?”
阿岛像追问伯爵似的仰起脸。
“您和初枝说什么了?”
“是的,因为我喜欢她。”
伯爵低声说道。
阿岛突然像被人从高处推落一般。
“她?”
然而,两人做梦也未曾想到,初枝就在走廊里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十
初枝虽想要逃离这里,但只是呆立着一动也不能动。尽管好像要当场倒下,但腿却麻木得像木棍似的在抽筋。
只听见自己心脏可怕的跳动声,身体仿佛已经不存在了。
然而,连她自己也来曾意识到竟步步向后退去,一直退到隔壁房间外的柱子边上。
想要靠一靠,一不留神碰上了柱子,一种异样的恐怖传入体内,吓得她连忙缩回手来。
晚风吹着玻璃门,阵阵作响。初枝犹如一张薄纸,像是要被吹破似的,浑身发抖。
她已经没有去思考自己是在偷听似乎与己无关的事情的余地了。
伯爵与阿岛的谈话,是踏毁初枝的粗暴的脚步声。两人的声音回荡在初枝自己清冷死寂的心中。
阿岛只以为初枝还留在账房里。
“是你的女儿,初枝哟。”
伯爵泰然自若地说。
“初枝?”
“让初枝做替身,你看怎样?”
阿岛气得连唇边都痉挛起来。
“替身?”
她茫然若失地小声说。
由于过分的惊恐,伯爵的话似乎没有听到。
“那样一来,一切不都解决了吗?你两个女儿的亲事也可以彻底毁掉了。”
“哟,您说些什么呀,光会开玩笑。”
阿岛终于像一个从事接待客人营生的女人似的笑了。
这是摆脱突然袭击的一种对策。在笑的掩饰下,她一面摸清伯爵的真意,同时也想自己做好思想准备。
伯爵也好像掩饰不住内心的动摇,但还想虚张声势,便倨傲地说:
“这也许是异想天开,不过,你既然有那样坚定的决心,要毁掉我的婚姻,这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你能做出那种牺牲,我也可以退却。说到牺牲,无论如何初枝和正春是不能结婚的,这样看来,我的主意说不定反而会帮你解围呢。”
阿岛只觉得膝头一阵阵颤抖,从下腹直到后背,僵硬得跟一块木板一样。
可怕的怒火燃遍全身。
“正春不是你女儿的哥哥么?你让他和你的小女儿结婚,你不觉得这是一种病态么?你同圆城寺家人们的联系,全都是病态的。也就是说,是错误的。你应该彻底解决一切问题,痛痛快快地让它付诸东流。”
阿岛没吭声,但如果再继续沉默下去,几乎会闷死,于是她像倾吐痛苦似的喊道:
“魔鬼,多么可怕的魔鬼!你、你这种人……”
纸拉门外的初枝,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如果你认为我是个魔鬼,也可以。你要把哪一个女儿交给魔鬼呢?是姐姐,还是妹妹?”
“我给你?我、我杀了她。”
“喂,你稍微冷静些再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