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葬礼午宴让我搞砸了(第2/5页)

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于是背过身去。妈妈走了之后,谁还能给我自信?我弯腰去捡那个空瓶子,可地面摇摇晃晃的,我没办法捡到它。哦,天哪!我是在旋风中心的一只帆船上吗!我抓住床架,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等待暴风雨的平息。凯瑟琳转过头,用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轻轻敲着自己的下嘴唇,看着我。“听着,亲爱的,待在这里别动,我去给你端一盘吃的上来。”

别动个屁啊!这可是妈妈的午宴,我得下楼去。但是天旋地转,而且找不到鞋子了。我转着圈。我在找什么来着?光着脚摇摇晃晃来到门口,我才想起来:“好吧,鞋子。不管你们在哪儿,最好赶紧出来。”我蹲下向床底下摸索。

凯瑟琳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拉起来。“布雷特,别这样。你喝醉了。你还是舒舒服服地在床上躺一会儿吧,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不!”我甩开她的手,“我不能错过今天。”

“你可以的,你妈妈不想让你……”

“啊,找到了。”我抓着我新买的黑色高跟鞋,想把脚塞进去。天哪,我的脚一小时就长了两个码!我顾不得脚丫子一半鞋里一半鞋外,竭尽全力来到走廊。尽管我张开双臂保持平衡,还是像一颗弹球一样从这边的墙撞到那边的墙。我听到凯瑟琳在身后叫着,声音很严厉,但还是听得出她压低了音量,在咬牙切齿地说:“布雷特!现在就给我停下来!”

如果她认为我会错过妈妈的葬礼午宴,那她简直是疯了。我还要向妈妈致敬呢。我美丽的、亲爱的妈妈……

我已经走上楼梯了,依然使劲把肿胀的脚往这双芭比娃娃的高跟鞋里塞。下到楼梯一半的时候,我扭到了脚踝。

“哦!”

顷刻间,满屋子来向我妈妈致敬的客人都将目光投向我。女人们惊讶地用手捂着嘴,男人们喘着粗气冲过来接我。

我瘫倒在大厅上,黑色的裙子已经掀到了大腿根,还丢了一只鞋子。

* * *

碗碟相撞的叮当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擦掉嘴边的口水,坐了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我使劲儿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原来我在妈妈的房间。很好,她会帮我拿一片阿司匹林过来。可起居室里人影憧憧,工人们进进出出,正把瓶瓶罐罐打包装进棕色的塑料箱子里。发生什么事了?猛然间,我像被棒球棍打了一下,差点叫出声来。我捂紧嘴巴,所有的疼痛、苦闷和悲伤再次袭来。

有人告诉我,和癌症的抗争是长痛不如短痛,可我觉得对那些病人家属来说并非如此。从妈妈被诊断患有癌症到她离开人世,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不真实了,就像一场噩梦。我曾多少次地希望,等我哭着从噩梦中醒来就能长舒一口气。然而,多少次我从睡梦中醒来,已经忘记了这个悲剧,却又不得不再次想起,就像《土拨鼠之日》里的比尔·默里一样。生命中缺少了那个无条件爱我的人,我还会好起来吗?想起妈妈的时候,我怎能不心痛?

我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想起在楼梯上丢脸的惨状,想死的心都有了。

“喂,小懒蛋。”雪莉,我另一位嫂子朝我走来,抱着她三个月大的女儿艾玛。

“哦,天哪!”我抱怨着,用手捂着脸。“我真是个白痴啊!”

“怎么会呢?你以为只有你才醉酒失态过吗?脚踝怎么样了?”

我把已经化得差不多的冰袋从脚踝上拿开,转了转脚踝。“会好的。”我摇摇头,“它会比我的心好得快得多。我怎么能对妈妈做那种事呢?”我把那包冰水混合物扔在地上,努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从一到十,雪莉,我糟糕的程度有多严重?”

她拍拍我:“我告诉大家你太累了。他们都相信了。因为你看上去真的像是好几周没睡了。”她瞄了一眼手表,“抱歉,杰伊和我得要走了,已经七点多了。”

我望向大厅,我的哥哥杰伊正蹲在三岁的小特雷弗面前,把他的小胳膊塞进一件亮黄色的雨衣里,这让小特雷弗看起来像个迷你版的消防员。他清澈的蓝眼睛看到了我,尖声叫了起来。

“布奈特姑姑!”

我的心轻轻一颤,暗暗希望我的小侄子永远也学不会粗声说话。我来到他身边,拨弄着他的头发:“小伙子,最近怎么样?”

杰伊给特雷弗扣好领上的金属扣子,站了起来。“瞧,姑姑来了。”如果忽略哥哥酒窝上面的鱼尾纹,他更像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孩,而不是三十六岁的壮汉。他用胳膊圈着我:“睡得不错?”

“太对不起了。”我一边说一边擦掉眼睛下面的睫毛膏残渣。

他在我前额吻了一下:“别担心,我们都知道,对于妈妈的去世,你最难接受。”

在博林格家三兄妹中,只有我还是单身,因此最依赖妈妈。我的哥哥为我感到难过。

“我们都很伤心。”我试图否认这一点。

“但你是她的女儿。”大哥乔德说。他坐在大厅拐角处,瘦长的身体几乎被巨大的花水喷雾剂完全挡住了。杰伊把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全部向后梳,乔德的头却刮得干干净净,像个鸡蛋,加上他的无框眼镜,让他有一种现代艺术家的风范。乔德走到我身边,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颊:“你们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没有你,杰伊和我撑不过这段日子,尤其是最后这段时光。”

他说的没错。去年春天,妈妈被确诊患有卵巢癌的时候,是我安慰她,告诉她我们会一起同癌症抗争。是我在手术后照料她,是我在每次化疗后守候在她床边,是我一直坚持第二、第三种治疗方案。直到所有专家都认为她的状况不容乐观,她决定停止那折磨人的治疗时,也是我陪在她身边。

杰伊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蓝眼睛噙着泪花:“我们都会陪着你的。你知道的,对吗?”

我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舒洁纸巾。

雪莉拖着艾玛的婴儿车走进客厅,打破了我们的悲伤。她朝杰伊说:“亲爱的,能不能帮我拿着爸妈送过来的青锁龙?”她看看乔德,又看看我:“你们不想要的,对吧?”

乔德看着他怀里的盆景点点头,担心她没有看到,又补充了一句:“我这有了。”

“拿走吧。”我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有人在意一盆植物。

哥哥们和他们的妻子从妈妈的赤褐色砂石建筑走出去,慢慢融入到九月雾蒙蒙的夜晚中。我站在花梨木门边,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就像妈妈以前那样。最后一个走出房间的是凯瑟琳,她边走边将爱马仕围巾塞进麂皮夹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