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属虚构(第5/8页)
“波提切利[6]。”他说着接过了她手中的披肩和杯子。
“对不起,打扰你玩游戏了。”
“反正玩得也不好。我们没有你们以前的人那么聪明。”一个她见过的男孩,贾斯汀说。
“以前这个词,用得好。”乔伊丝回答,有那么一会儿,她茫然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到哪里去。
乔伊丝、托米和他的新朋友杰伊在厨房洗碟子。酒会结束了。大家以热烈的欢呼、拥抱、亲吻相互道别。盛食物的浅盘子冰箱都装不下了。萎蔫的沙拉和冰激凌饼,还有辣味蛋全都扔掉了。反正没几个人吃辣味蛋,老派,胆固醇又高。
“烦透了,有这么多事儿,这些大概会令人想起教堂的晚餐吧。”乔伊丝把一盘子的东西倒进垃圾堆。
“我外婆以前老做的。”杰伊说。这是他对乔伊丝说的第一句话。她看见杰米的表情颇为感激。她自己也觉得感激,尽管他把她和他外婆归为一类。
“我们吃了几个,挺好的。”托米说。他和杰伊与她一起干活,至少已经有半小时了,他们把散落在草坪、阳台等各个地方的酒杯、盘子收到一起,就连花盆里、沙发底下这种奇怪的地方都有。
男孩子们—她认为他们只是男孩子,他们把东西堆进洗碗机的动作比她熟练多了,她实在太累了,他们还准备好了洗杯子的冷水和热水。
“我们得拿出一些下批洗。”乔伊丝说,但托米不同意。
“要不是今天的活儿太多,你就不至于心智失常到要把它们全堆在洗碗机里吧?”
杰伊负责洗,乔伊丝擦干,托米归位,托米倒是还记得这幢房子的东西都放在哪里。走廊外面,马特正和系里的一个男同事进行一场艰难的谈话。很明显,他已经不像刚才那么不清醒了,那会儿他醉得和人没完没了地拥抱,告别。
“我可能是抓狂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些东西全扔掉,买一次性塑料的算了。”
“酒会后综合征。”托米说,“我们大家都会这样的。”
“那个黑衣服的姑娘是谁?就是那个玩了一半离开的?”乔伊丝问。
“克里斯蒂?你指的是她吧,克里斯蒂·奥黛。贾斯汀的太太。她没跟贾斯汀姓。你认识贾斯汀。”
“哦,我认识。我没想到他结婚了。”
“哈,大家都已经长大了。”托米打趣说。
他又补充说:“贾斯汀已经三十了,她可能还要大一点。”
“她长得真有意思,像什么来着?”乔伊丝问。
“她是个作家,人不错啦。”
杰伊冲着水槽俯下身体,折腾出一阵噪音,乔伊丝没法说话了。
“有点孤僻。”托米问杰伊,“我说得准确吗?你怎么觉得?”
“她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杰伊斩钉截铁地回答。
“哦,她的第一本书刚出版。”托米回答说,“我忘记叫什么名字了。听起来好像是本什么实用手册,反正我觉得名字不好。要是你刚出版了第一本书,大概也会有段日子觉得自己是个人物。”
几天之后,乔伊丝路过朗斯代尔的一家书店,在海报上看见了这个女孩的脸。她的名字,克里斯蒂·奥黛。她戴了一顶黑帽子,身穿黑夹克,和酒会那天一模一样。剪裁讲究,样式朴素,领口开得非常低,尽管她的胸口实在没什么可展示的东西。她眼睛紧盯镜头,一脸严肃的、受伤的、冷漠的、责难的表情。
乔伊丝在哪里见过她吧?酒会那天,当然了。但即使是酒会上,就在她突如其来感觉厌恶的时候,她就觉得以前见过这张脸。
一个学生?她毕竟有过那么多学生。
她进了书店,买了一本。《我们如何活着》。没有问号。卖书的女人告诉她:“星期五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来的话,作者可以给你签名。不过不要撕掉这个金色的标签,它证明你是在这里买的。”
乔伊丝一直不懂,排长队去看作者一眼,然后带一本陌生人签名的书回家,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所以她只是礼貌地嗯嗯嗯,既没有说来,也没有说不来。
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会不会看这本书。最近,她在读两本不错的传记。她知道那两本书更适合她的趣味。
《我们如何活着》是一本短篇小说集,不是长篇小说,这就够令人失望的了。短篇小说集,似乎光是这种形式就削弱了书的权威性,让人感觉这个作者不过是在文学的大门口徘徊,而不是已经安稳地坐在文学的殿堂之中。
不过,当天晚上,乔伊丝还是拿着这本书上了床,规规矩矩地翻到目录页,中间的一个名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亡儿之歌[7]。”
马勒。这是她熟悉的领域。她稍许有了些信心,翻到这篇故事。有人,或许是作者自己,觉得有必要翻译一下。
“死去的孩子的歌。”
马特在她旁边哼了一声。
她知道这意思是,他对他正在读的某些东西嗤之以鼻,希望她问问他看到了什么。她问了。
“天哪。这个白痴。”
她把《我们如何活着》倒扣在胸口,摆出听他说话的姿势。
书的背后还是作者的照片,不过这一张没戴帽子,还是没有笑容,愠怒的面容,好在没有那么造作了。马特说话的时候,乔伊丝动了一下膝盖,以便看清楚作者简介。
克里斯蒂·奥黛,成长于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胭脂河镇,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创意写作硕士,现和她的丈夫贾斯汀,以及她的猫提比略,居住在温哥华。
马特一边跟她说他手里的这本书有多么白痴,一边从书上抬起眼睛,看了看她的书,说:“那个来参加我们酒会的姑娘?”
“对,贾斯汀的太太,叫克里斯蒂·奥黛。”
“哦?她写了本书?什么题材?”
“小说吧。”
“嗯。”
他继续看他的书,不过没过一会儿,以一种略带懊悔的语气问:“好看吗?”
“我不知道呢。”
“她以前和妈妈住在一幢依山傍海的房子……”
就在这时候,乔伊丝突感不适,念不下去了。要么,干脆和丈夫一起看书算了。她合上了自己的书,说:“我下楼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