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属虚构(第6/8页)
“光线不舒服?我把灯关了吧。”
“不是。我想喝茶。我一会儿就回来。”
“一会儿我可能就睡着了。”
“那么晚安。”
她吻吻他,带着书下楼了。
她以前和妈妈住在一幢依山傍海的房子里。在此之前,她寄养在诺兰德太太家。诺兰德太太家的孩子数字一直在变,但是永远都是很多的。小孩子们睡在屋子中间的大床上,大孩子们则睡在四周的小帆布床上,这样小孩子就不会掉到地上去。早晨,铃声把孩子们叫起来。诺兰德太太站在门口摇铃铛。摇第二遍铃的时候,孩子们就应该已经撒完尿、洗完脸、穿好衣服,坐在桌子前准备吃早餐了。大孩子要帮小孩子整理床铺。有时候睡在中间的小孩子来不及穿过大孩子们爬下床,就尿到了床上。有的大孩子会告状,还有一些比较和善,只是把床单拿出去晾干,有时候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没有干透。这就是她对诺兰德太太的大部分记忆。
然后,她和妈妈一起生活了。每天晚上,妈妈要带她去参加匿名戒酒协会的聚会,妈妈只能带着她一起去,没有人可以帮忙照顾她。大人聚会的时候,给孩子们准备了积木,不过她不太喜欢积木。后来,她开始在学校学小提琴,她带着她的小提琴去参加戒酒会。在那儿她不能拉琴,但是她必须随时随地都紧紧抓着那把琴,因为琴不是她的,是学校的。要是大人说话声音大了,她就能轻轻地练习一会儿。
学校开的小提琴课。要是不想学琴,还可以学三角铁,不过老师肯定喜欢学生学习难一点的乐器。她的老师是一位身材修长的女人,一头棕色的头发,一条长长的麻花辫拖在后背上。她身上的味道和其他老师都不一样。有些老师喷香水,但是她从来不用香水。她身上的味道,如同木材,如同火炉,如同树林。后来,孩子知道了,这是碾压雪松的味道。再后来,她妈妈给老师的丈夫工作,就在他们家里,妈妈身上也有了这种味道,但是似乎又不完全一样。也许是因为妈妈闻起来只有木头味道,老师是音乐中的木头味道。
她并不是一个有天赋的学生,但是她学得很勤奋。她这么勤奋不是因为她爱音乐,而是因为她爱上了这位老师。没有别的理由。
乔伊丝把书放在厨房桌子上,再看作者的照片。她长得像伊迪吗?没有,一点也不像。脸的轮廓不像,表情也不像。
她起身取白兰地,倒了一点在茶里。她回想伊迪的女儿的名字,肯定不是什么克里斯蒂。她不记得伊迪把女儿带到她家去过。在学校,学琴的孩子有好几个。
这个孩子不可能完全没有才华,否则乔伊丝不会让她学小提琴,肯定会让她学容易的乐器去了。但她也确实不会是天才—她不也说她没有天赋吗。要是觉得她有天赋,乔伊丝一定会牢牢地记住她的名字。
一张空白的脸。女孩子的孩子气。看来,乔伊丝在她的脸上认出了曾经那个女孩的痕迹,而她现在已经长大了。
要是伊迪哪个周六帮乔恩干活的话,她怎么会没有跟去?或者可能,有时候伊迪不是去上班,仅仅是过去看看情况怎么样,是否需要她帮忙,难道不可能带孩子去吗?突然出现,看看乔恩在干什么,想方设法在她不在的时候,打断乔恩和乔伊丝任何可能的沟通机会。
克里斯蒂娜。对。是这个名字。所以现在变成了克里斯蒂。
在这对情人暗度陈仓的时期,多多少少,克里斯蒂娜是个隐隐约约的知情人。一定会有某些时候,乔恩顺便拜访她们的公寓。正如某些时候,伊迪也会突然光临那幢房子一样。伊迪也一定试探地打听过孩子的意见。
你喜欢乔恩吗?
你喜欢乔恩家的房子吗?
我们去乔恩家住好吗?
妈妈和乔恩互相喜欢,非常喜欢。当人们互相喜欢的时候,他们就希望能住在一起。乔恩和你的音乐老师不再那么互相喜欢了,不像妈妈和乔恩那么互相喜欢了。所以,你和妈妈要搬到乔恩的房子里住,你的音乐老师要搬去公寓住。
不可能的。伊迪不可能有这么滔滔不绝的一通废话,也太高估她了。
乔伊丝以为自己知道这故事接下来是什么了。孩子看大人们的行为,不是幻觉就是混淆,这里那里全对不上号。但是当她再翻开书的时候,她发现,换房子的事儿,竟然根本就没有提。
一切故事皆以孩子对老师的爱为中心。
星期四有音乐课,成了每星期最重要的一天。这天的成败,就取决于孩子这天在课堂上的表现,以及老师对她表现的关注程度。两者都是那么令人无法忍受。老师的语调是节制的,亲切的,用玩笑来掩盖她的厌倦和失望。孩子感觉痛苦。或者,老师会突然变得轻松而愉快。
“今天你真不错。太棒了。今天你真的有很大的进步。”孩子高兴得小腹痉挛。
有一个星期四,孩子在操场上跌了一跤,膝盖擦伤。老师用湿布帮她擦洗伤口,她突然温柔的声音声明这是一种特殊的待遇,特别是当她端起那一碗鼓励小孩子们的糖果。
“你喜欢哪一种?”
孩子思想斗争了半天:“哪一种都行。”
这是不是一种变化的开始?这是因为春天到了,还是因为公演的排练?
孩子觉得她成了特殊的那一个。让她独奏。就是说,星期四下课之后,她要留下来练习,这样的话,她就赶不上出城的校车了,校车开往她和妈妈住的那座房子。老师会开车送她回家。在路上,老师问她演出会不会紧张。
有点紧张。
然后,老师就说,她得学会往好处想,想好的事情。比如,鸟儿飞过天空。她喜欢什么鸟儿?
又是喜欢。孩子想不出来,想不出来自己最喜欢哪一种。后来就说:“乌鸦?”
老师就笑了。“不错,好吧。乌鸦。演出之前,想想乌鸦。”
之后,也许是感觉到孩子的尴尬,为了弥补自己的笑给孩子的伤害,老师问要不要在惠灵顿公园看看夏天的冰激凌店开没开。
“要是你不马上回家,他们会不会着急?”
“他们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冰激凌店开了,不过口味选择有限。他们并没有买到更特别的口味。孩子选了草莓味儿。等冰激凌做好的那段时间,简直是无上的幸福和激动。老师选了香草味道,好多大人都吃香草味道。老师和侍者开玩笑,叫他手脚麻利点,放点朗姆酒渍葡萄干,否则她就不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