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迁和仪式(第6/7页)
她忽略了很多事情。我们期待她像整个一星期以来一样狂热。结果什么都没有。“我想她是不是喝醉了,”内奥米说,穿着妈妈装,脸颊红润,“我闻到味儿了。”我什么都没闻到,除了野玫瑰花露水和强烈的汗味儿。不过,她全身闪闪发光—金属片镶嵌在衣服边上,马戏团的款式—和往常不同,她滑行,轻柔地说话,极其宽容地穿行在骚乱中。
“把裙子用别针别起来,路易丝,”她对市长的妻子说,“现在没有其他办法。观众看不到的。”
看不到!她一直在挑剔最微小的细节,强迫妈妈们把衣服撕掉,返工了三次!
“像你这么强壮的女孩可以吃六片阿斯匹林,眼睛都不眨。”她对艾尔玛·科迪说,“快站起来,我的女士!”
舞蹈者穿着明亮的棉布裙,红黄绿蓝白各色的绣花拉带上衣。艾尔玛松开了拉带,放肆地露出了刚开始发育的胸部。即使对这,范里斯小姐也只是笑笑,就飘走了。好像任何要发生的事情现在都可能发生。
舞蹈快开始时,我的头饰—高高的中世纪纸板圆锥体,包着黄色的网,带有柔软的面纱—开始灾难性地微微滑向我头的一侧。我不得不斜着头,好像脖子歪了似的,那样坚持跳完,牙齿咬紧,脸上带着呆滞的微笑。
《上帝拯救国王》之后,当最后的幕布落下,我们跑到街上的照相馆,还穿着服装,没有外套,去拍照。我们拥挤在一起,等待着,背景是废弃的棕褐色瀑布和意大利花园。戴尔·麦克劳林找到了一把椅子,那种家族拍照时父亲们坐的椅子,妻子和儿女成群围绕着他。他坐在上面,艾尔玛·科迪大胆地坐在他膝盖上,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脖子。
“我这么虚弱。我是个病人。你知道我吃了四片阿斯匹林吗?”
我正站在他们前面。“坐下,坐下。”戴尔开心地说,一把拉我坐在艾尔玛身上,她尖叫起来。他打开长长的腿,把我们两个都甩到地上。大家都笑了。我的帽子和面纱正好掉下来,戴尔拾起来,反着戴在我头上,面纱遮住了我的脸。
“你这样棒极了。什么都看不见。”
我试图抹掉灰尘,戴好。突然,法兰克·威尔士出现在帘子间,他独自拍完了照,穿着他那气派的乞丐服装。
“舞蹈者!下一张!”摄影师的妻子生气地叫着,把头探出帘子。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我还在试图把头饰弄好。“看着我的眼镜。”戴尔说,我照做了,尽管在我的影像后看见他孤独、斜视的眼睛让我分神。他在向我抛媚眼。
“你应该送她回家。”他对法兰克·威尔士说。
法兰克·威尔士问:“谁呀?”
“她。”戴尔说,对我点着头。我的头在他的眼镜上颤动着。“难道你不认识她吗?她就坐在你前面。”
我担心会闹出笑话。我感觉汗水开始从我的腋下冒出来,担心受辱的最初迹象总是这样。我的脸游移在戴尔愚蠢的眼睛里。这样被抛进我的梦的主题,可是太严重,太危险了。
不过,法兰克·威尔士还是考虑周到,像任何人都能做到的那样殷勤地说:“我愿意。如果她不是住得太远的话。”
他想的是我住在弗莱兹路那边的时候,我走长路上学是在班上出了名的。难道他不知道我现在住在城里了吗?没有时间告诉他,也没有办法告诉他,而且,我绝不会冒一点儿险,让他嘲笑我—他安静的沉思的喷着鼻息的笑,说他仅仅是在开玩笑。
“所有舞者!”摄影师妻子喊叫着。我茫然地转过身来,随她穿过帘子。我的失望一瞬间被淹没在感激当中。他的话不断在我脑海里重复响起,仿佛它们是赞扬和宽恕之语,声调那么轻柔可爱,实事求是,充满谢意。一种特有的平和像我的白日梦一样充盈了我的身心,在拍照过程中,在寒冷中回到会议室的一路上,在换衣服的时候,也一直陪伴我,即使内奥米说:“大家都笑死了,你跳舞时歪着头。像折断了脖子的木偶。尽管你是没有办法。”她的情绪很糟糕,并且还在恶化。她悄悄对我耳语:“你知道我告诉过你关于戴尔的事儿?都是谎言。是我演的戏,让你说出你的秘密。哈哈。”
范里斯小姐机械地把服装拾起和折叠起来。玉米淀粉洒在她的桃粉色裙子上,她的胸部看起来凹陷了,仿佛什么东西在她里面崩溃了。她几乎不想费心地注意我们,只是说:“把鞋子上的玫瑰形饰物取下来,姑娘们,都留下来吧。将来一切都会派上用场的。”
我走到大厅前面,母亲和弗恩在那儿等我呢,弟弟欧文穿着打旗子时穿的套装(在小歌剧帷幕拉开之前,低年级学生要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打旗子),把让他保存的旗子插在雪堆上。
“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母亲问。“很可爱呀。你脖子抽筋了吗?威尔士家的男孩是整个台上唯一忘记摘掉帽子唱《上帝拯救国王》的。”母亲总是能注意到这些奇怪老套的小细节。
小歌剧后发生了什么?一个星期后,它从视野里消失了。看见要归还的服装的某个部分挂在更衣室里,就像看到粘着金属箔片的褐色圣诞树倚靠在一月的后门廊上一样,让人想起一段忙碌的充满期待和努力的时光,现在却似乎充满了错误。麦肯纳先生结实的地面又回到我们的脚下。每天我们要做十八道算术题,作为弥补,无疑还会听到诸如“因为我们失去了时间,现在我们要埋头苦干”之类的话。把鼻子放到磨刀石之间,肩膀推动车轮,脚踩到踏板上—所有这些麦肯纳先生喜爱的句子,其中的陈腐和毫无悬念,现在却似乎奇怪地令人满意。我们拿着大叠堆积如山的书本,画安大略和五大湖区的地图—世界上最难画的地图—学习《朗弗尔爵士的幻影》。
每个人的座位都被搬走了;清除了课桌的房屋以及邻座的改变原来是让人兴奋的事。法兰克·威尔士现在坐在教室另一面。一天,看门人抬着长梯子进来,除掉了万圣节挂的彩灯中触目可见的一个物件。我们都觉得那是个法国避孕套,戴尔·麦克劳林的名字和它联系在一起;结果发现那是一只旧袜子,这件神秘的事没有那么令人反感。似乎该是驱散幻想的时候了。着手解决实质性问题,麦肯纳先生会这样说。
当然,我的爱情并没有随着季节的改变而消亡。我的白日梦在继续,但是和过去有所不同。因为没有补充新鲜的养料,季节的改变的确造成了一些差别。对我来说,冬天是恋爱的时间,不是春天。在冬天我们栖息的世界缩小了;冲出狭小的空间,奇异的幻想会繁盛开花。但是春天显露出大地普通的地理特征;漫长的棕色道路,脚下古老的有裂缝的人行道,所有在冬天的风暴中折断的树枝,都要清理出庭院。春天显露出距离,如其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