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第8/9页)


我们在车上坐了一会儿,他恢复过来,准备启动车子前只说了一句话。

“没见过,是吧?”他说。

风景是高潮后的,遥远而没有任何意义。张伯伦先生可能也感觉有点儿发愁,或者担心,因为进城后他让我蹲在车子里,然后绕路把我放在一个偏僻的地方,那条路靠近火车站。不过,他用拳头敲了一下我两腿之间,这感觉更像他的风格,仿佛在检验椰子的声响。

这是张伯伦先生的告别场面,我本应该猜到的。下午回到家我发现弗恩坐在餐桌旁,准备吃晚饭,母亲从厨房的叫声,压过了马铃薯捣碎机的噪音。

“别管人们说什么。你没有结婚。没有订婚。不关他们的事儿。你的生活由你做主。”

“想看我的小情书吗?”弗恩把信放在我鼻子底下扇动着。

亲爱的弗恩,因为我无法控制的情况,我今晚要开着我的庞蒂克离开去西边。世上还有很多我没有见识过的东西,没有意义把自己封闭在这里。我可能会从加利福尼亚或阿拉斯加给你寄明信片,谁知道呢?做个好女孩,就像你一直以来一样,继续舔邮票,熏蒸气拆封邮件,你可能发现百元大钞呢。妈妈去世时我会回来,但是时间不会长。再见,阿尔特。

和黛尔是个坏女孩出自同一只手。

“私拆他人邮件是弥天大罪。”母亲说着走了进来。“我认为他说的不明智。”

她搅拌着罐装胡萝卜、马铃薯泥和肉馅糕。不论什么季节,我们中午都要饱餐一顿。

“不管怎样,看来它没有影响我的胃口。”弗恩叹息着说。她倒了番茄酱。“我本来可以拥有他,很早以前,如果我愿意的话。他甚至写信谈到结婚的事。我本该保留那些信,我本可以说他违背诺言。”

“好在你没有,”母亲精神十足地说,“不然现在你会在哪里呀?”

“没有什么?说他违背诺言还是嫁给他?”

“嫁给他。违背诺言是对妇女的贬低。”

“啊,我没有结婚的危险。”

“你有你的歌唱。你有你的生活情趣。”

“我通常过得太开心了。我了解婚姻,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手。”

弗恩说玩得开心是指去湖滨亭跳舞,去杜伯敦的帝豪酒店喝酒吃饭,星期六晚上从一家客栈被赶到另一家客栈。母亲试图理解这样的开心,但是不行,就像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人们在集市上开车,下车,呕吐,然后再上车。

弗恩不是个爱伤感的人,尽管她了解歌剧。她表现出来的感觉是,离开的总是男人,而且最好是在你开始厌倦他们之前离开。不过她变得很健谈;她从来不能安静下来。

“和阿尔特以前一样糟糕,”吃晚饭时,她对欧文说,“他不会碰黄色的菜。他小时候他妈妈就应该打他。我过去经常这么说。”

“你的身材和阿尔特正好相反,”她对我父亲说,“问题是他身长腿短,做衣服要去杜伯敦的兰森裁缝店,那是唯一适合他的地方。”

“只有一次我看见他发脾气。在湖滨亭跳舞时,一个家伙请我跳,我站起来,因为无法拒绝,他把脸放低,就在我脖子上狂吻,仿佛我是巧克力糖霜似的!阿尔特对他说,如果你想要流口水,别弄在我女朋友身上,我自己还要她呢!然后用力把他推走了。他是那么做的!”

当我走进房间,她和母亲的谈话会出现不自然的、等待的安静。母亲带着困惑而坚定的同情心,以及悲惨的表情倾听着。她能怎样呢?弗恩是她的好朋友,也许是唯一的。但是也有些事情她认为自己不该听。她可能想念张伯伦先生。

“他对待你很卑鄙。”她对弗恩说,但是弗恩耸着肩暧昧地笑了。“他是那样。我看人从来没有错过。不过尽管如此,听他们试图读广播新闻时我还是想起他。”

现在诸伯利的电台还没有找到一个像张伯伦先生那么好的播音员,能不慌不忙地读出很多俄罗斯名字。电台有一个人,在《纪念》那档节目中,播放《耶稣,人类渴望的欢乐》时把巴赫叫成巴兹,这让母亲忍无可忍。

我本想告诉内奥米张伯伦先生的事,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病好后她瘦了十五磅,对生活的看法也完全不同了。她的直爽坦白和矮胖的身材一同消失了。语言也纯净了。勇敢的精神泯灭了。对自己慎重起来。她坐在树下裙子摊开,看着我们打排球,不断地摸额头,看自己有没有发烧。她甚至对张伯伦先生离开的事实漠不关心,只关注自己和自己的病情。她体温升到一百零五度。所有关于性方面的粗野话题都从她的谈话中消失了,显然也从她的头脑中消失了,虽然她很多次谈到沃利斯医生,在她生病时,他是怎么用海绵擦拭她的腿,而她为暴露在他面前感到怎样的无助。

所以我没有把张伯伦先生的事编成恐怖却滑稽的故事,并从中得到释放。我不知道该拿这件事怎么办。我无法让他回到原来的角色,不能让他扮演我白日梦中头脑简单至极、活泼、热心、谦和的淫棍了。我对单纯的堕落的看法减弱了。也许只有在白日梦中陷阱门才会那么甜蜜轻松地打开,让身体没有思想没有身份地投入彼此,自我放纵,沉迷于疯狂和淫荡。相反,张伯伦先生让我明白,人们有很多要忍受的东西—不能克服的肉体,要压榨出狂喜和心醉神迷,还有所有固执的迷惑和自我的阴暗曲折。

六月,联合教堂后的草坪上举行一年一度的草莓大餐。弗恩穿着母亲帮她做的花雪纺绸裙子到场。现在裙子的腰部看起来很紧。自从张伯伦先生离开,她就胖了起来,所以她现在不只是柔和圆润,而是真的胖了,像蒸好的布丁一样膨胀了,有斑点的皮肤不再阴暗而是舒展发光。

她拍着自己的肚子。“不管怎样人们不会说我憔悴了。要是胀开了线可就丢丑了。”

我们听见她的高跟鞋走下人行道。夜晚茂盛阴暗又安静的树下,声音传到很远。联合教堂里人们聚会的喧闹甚至冲到我们的台阶前。母亲不希望戴着帽子穿着夏天的薄裙子去参加聚会吗?她的不可知论和善于交际与诸伯利格格不入,这里的社交和宗教生活是合一的,一致的。弗恩叫她去。“你是成员。你不是说结婚时就加入了吗?”

“那时我的思想还没有形成。现在我是伪善者。不是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