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麻(第8/8页)


是的,可似乎又不是那样的。它似乎会落到从这里那里特别选定的这个人或那个人身上,一次一个人。

我说:“这不公平。”我是说摊上这种飞来横祸,这种邪恶的毁灭性的打击,也许比在祸不单行时、战争或地球灾难中发生更糟糕。最糟糕的是,一个人要因为自己的行为,很可能是一个没有代表性的无意之举,永远为此负全责。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但还有一层意思是,这是不公平的,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一种近乎无辜的直白抗议,出自一个本色的自我中心。这种抗议来自你自身,没有被公开,因而是无辜的。

“唉。”他温柔地说。哪里都不存在公平。

“夏妮和约翰逊不知道,”他说,“我们搬家以后认识的人都不知道。也许那样更好。甚至其他几个孩子—他们几乎再没提过他。从来不提他的名字。”

我不是他们搬家后认识的人。不是他们艰难建立的正常新生活中的人。我只是一个知情者—仅此而已。一个他私下里拥有的知情者。

“奇怪。”他说,在打开车厢放高尔夫球包前,他四下环顾了一番。

“之前把车停在这里的人怎么了?你没看见我们进来时,这里停着另一辆车吗?可我没在球场上看到其他人。我现在才想起来。你看见了吗?”

我说没有。

“神了,”他说,“好吧[2]。”

那是我小时候经常听到的一个词,还是同样的那种语气。一件事和另一件事之间的纽带,或者是一个结论,或是一种对无法更充分言说的事情或想法的表达。

“井是地上的一个洞。”我开玩笑似的回答。

暴风雨终止了游泳池边的派对。人太多了,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挤到房子里,那些带着孩子的人大多选择了回家。

开车回来的路上,迈克和我都注意到,也说到,光着的胳膊、手背和脚踝上有刺痛,发痒或是有烧灼感。都是我们蹲在草丛中时没有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我想起了荨麻。

我们换上干衣服,坐在夏妮的农家厨房里,讲述了我们的历险,给他们看我们的皮疹。

夏妮知道该怎么处理。昨天带克莱尔去过当地医院的急诊室,对这家人来说,这不是第一次。早些时候的一个周末,男孩子们去了谷仓后杂草丛生的泥地,回来时满身红斑和肿块。医生说,一定是碰到了荨麻。他们一定是在里面打滚玩来着。开了些冷敷的药,还有抗过敏的抗组胺药膏,还有药片。还有一瓶药膏没用完,药片也没吃完,因为马克和格里高利很快便恢复了。

我们说不用吃药—我们的情况似乎没有那么严重。

夏妮说她听高速公路上给车加油的女人说过,有一种植物叶子,可以制成治疗荨麻擦伤最好的膏药。不需要吃药什么的,那个女人这样说。那种植物好像叫牛脚。冷脚?女人说可以在某个岔路的一座桥下找到那种植物。

“我可以再去问问她确切的情况,我可以去弄点回来。”

她很想去试一下,她喜欢民间偏方。我们不得不提醒她,已经有花钱买的药膏了。

夏妮喜欢照顾我们,事实上,我们的遭遇让家里充满了幽默,让他们从湿漉漉的一天和计划泡汤造成的乏味中解脱出来。我们选择一起出去,又有了这次历险—在我们身体上留下证据的冒险—这个事实让夏妮和约翰逊开始兴奋地取笑我们。他的表情很逗,她则显得关切。如果我们带回了真正的罪证—屁股上的划痕、大腿和肚子上的红斑—他们当然就不会这么开心和宽容了。

看到我们坐在那里,脚放在盆里,胳膊和手上都笨拙地缠着厚布,孩子们感到很滑稽。克莱尔尤其觉得我们这些大人光着愚蠢的脚很好玩。迈克对着她扭动他的长脚趾,让她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咯咯笑声。

好吧。如果我们再次见面或者不再见面,都会是同样的老一套。不可使用、深知本分的爱情(有人说这种爱情不真实,因为它不会冒险扭断脖子,变成糟糕的笑料,或是悲伤地逝去)不会拿任何东西来冒险,却像一条甜蜜的涓涓细流,一个深藏在地下的源泉。这新的沉静如封印般压于其上,将它封存。

在我们的友谊渐渐淡化的岁月里,我没有再向夏妮打听他的消息,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那些长着大大的粉紫色花朵的植物不是荨麻。我发现它们叫作紫茎泽兰。我们碰到的刺人的荨麻是不起眼的植物,开着淡紫的花,茎秆邪恶地向外伸展,有纤细锋利能穿透皮肤的灼热芒针。那些荨麻一定还在,在繁茂的废草坪上,没有人注意到它们。

[1] 一种特定类型的高尔夫球场,一般建在沙地上,长有高而密的草丛,基本没有树木。

[2] 原文为“well”,在这里是一个语气词。英文中“well”也有“井”的意思,所以有下文打趣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