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从山那边来(第11/12页)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说,“我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开车回家时,他注意到沼坑已经被雪填满了,臭菘将中规中矩的树影映照得亮亮的。它们的叶子有唱片那么大,很新鲜,看上去甚至都可以吃。它们蓬勃盛开,像蜡烛的火焰,那么多,那么纯粹的黄色,在这个多云的日子里从大地上放射出光芒。菲奥娜告诉他,它们能自己产生热量。她在隐藏的知识锦囊中摸索了一阵,说,你把手放到卷曲的花瓣里,就应该能感觉到热量。她说她试过,但是不能确定她感觉到的是热量还是她的想象。这种热量吸引了虫子。
“大自然不会为了纯粹的装饰而浪费时光。”
他没有说服奥布里的妻子玛丽安。他预料到可能不会成功,但他一点儿都没预料到其中的原因。他原来以为,他只需满足女人天然的性妒忌—或她的怨恨,那是性妒忌的顽固残余。
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那样看待事物。不过,这种沉闷的交谈对他来说并不陌生。那是因为它让他想起他和自己家里人的谈话。他的叔叔们,亲戚们,可能甚至还有他的母亲,都像玛丽安一样思考问题。他们相信,如果有人不是那样想,就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因为他们的教育或轻松而受保护的生活使他们变得太不现实,或者太愚蠢了。他们已经脱离了现实。受过教育的人,文化人,一些富有的人,比如格兰特的社会主义者岳父母,和现实失去了联系。这要归因于他们的狗屎运或是天生的愚蠢。至于格兰特自己,他怀疑,他们肯定认为他两种原因兼而有之。
玛丽安当然就是那样看待他的。愚蠢的人,满脑子枯燥乏味的知识,侥幸被挡在生活的真相之外。一个不必担心保住自己房子的人,可以进行复杂的思考,可以挖空心思臆想一个慷慨的好计划让另一个人开心。
她现在一定在想,多么混蛋的人啊。
对抗这样一个人让他感到无望和恼怒,最后几乎感到悲哀。为什么呢?因为他无法确信自己能不能坚持和那个人对抗?因为他担心最后正确的是他们。菲奥娜对这种担忧和疑虑不会有任何体会。她年轻的时候,没有人打垮她,逼迫她。他的家庭教养让她觉得好笑,认为这种残酷的观点不可思议。
同样,那些人有自己的观点。(他能听到自己在和什么人争辩。是和菲奥娜吗?)狭隘的眼界有一定的好处。玛丽安很可能在危机中幸存。善于求生,能够搜寻食物,可以在街上把死人脚上的鞋子脱掉。
试图弄清楚菲奥娜为什么一直都处于沮丧状态,就像是跟踪海市蜃楼。不—就像是住在海市蜃楼里。接近玛丽安会出现另一个问题。就像是咬荔枝干。果肉带着奇怪的人造诱惑力,化学的味道和香气,薄薄地覆盖在大大的种子上,果核上。
他不是没有可能娶她。想想看。如果他待在属于他的地方,他也许会和这样的女孩子结婚。她那上等的胸部就足够吸引人的了。很可能会调情。她烦恼地在厨房椅子上挪动着屁股,噘起嘴,稍微带有预谋胁迫的样子—那就是小镇上的调情多少留下的天真俗气的痕迹。
当她选择了奥布里的时候,她一定抱有某种希望。他堂堂的仪表,他的销售工作,他作为白领的前途。她一定是相信她最后要比现在富裕。那些讲求实际的人经常会那样。不管怎样精于算计,求生本能多么强大,他们也许并不能得到有理由期待的东西。这无疑显得很不公平。
在厨房,他首先看到的东西是留言机上的灯在闪。他想到了他一直在想的那个人—菲奥娜。
来不及脱下外套他就按下了键。
“你好,格兰特。我希望我没有找错人。我刚想到一件事。星期六晚上镇上有一个单身社团的舞会,我是委员会成员,可以免费带一个客人。我不知道你是否碰巧有兴趣?有时间给我回话。”
一个女人的声音报了个本地号码。接着是嘟的一声,同一个声音又开始说话。
“我刚意识到我忘了说我是谁。你可能也听出声音来了。我是玛丽安。我对这些机器还不习惯。我想说我明白你不是单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但是偶尔出去一下不会有什么问题。不管怎样我都说了。我真的希望我没有弄错人。机器上听起来是你的声音。如果你感兴趣,可以给我打电话,不感兴趣就算了。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想有个机会出来。我是玛丽安。我想我说完了。好吧,那么再见了。”
她在留言机上的声音和他不久前在她家里听到的不太一样。第一条讯息的声音只是稍有不同,第二条则差别较大,有一种紧张的颤抖,假装的不冷不热,急于说完,又不情愿放手。
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了她身上。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如果是他们见面后立即发生的,他和她在一起时,她可是隐藏得非常成功。更可能是逐渐发生的,也许是在他离开以后。并不一定是突然爆发了兴趣,只是意识到他是可能的考虑对象,一个形影相吊的人。差不多是一个形影相吊的人。一个她或许可以追求的人。
但是她第一次行动有些心神不安。她让自己冒险了。她在多大程度上暴露了自己,他还说不清。通常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事情的进展,女人的弱点会越来越多。一开始你所能了解的就是,如果现在露出了端倪,以后会更多。
这让他满足—为什么要否认呢?—让她表现出来。从她的人性表面搅起某种微光一般模糊的东西。从她试探性的、元音很重的口音中能听出这种模糊的祈求。
他拿出鸡蛋和蘑菇准备做煎蛋卷。接着他想也可以倒杯喝的。
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真的吗—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例如,如果他想要的话,他会制服她,让她顺服到可以听从他的程度,把奥布里带回到菲奥娜身边?不只是为了探访,而是要与之共度余生。那种风波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一种扰乱,一种自我保护的终结,还是菲奥娜的幸福?
那将是一个挑战。挑战和积德的壮举。也是一个永远不能向任何人吐露的笑话—用自己的不良行为为菲奥娜做点好事。
但是他真的无法思考这件事。如果要思考,他就必须弄清楚,把奥布里送到菲奥娜那里之后,他和玛丽安会怎样。这是行不通的—除非他能够得到比预期更多的满足,在她健硕的果肉里发现无可指摘的利己主义的果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