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特斯岛(第5/7页)

下一张是关于阿拉斯加公路的报道。

“真是一份有趣的记录。”我说。“你希望我帮你剪贴一本新的吗?你可以选择想要我剪下来贴的东西,然后我来弄。”

他发出些声音,意思是“太麻烦了”,或者“现在操这份心干吗”,或者甚至“真是个蠢念头”。他把乔治四世扫到一边,想看看其他本子上写的年份。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冲架子挥挥手。于是我又挪出一沓剪贴本。我明白他想找的是某一年的本子,所以我逐本举起,给他看封面。有时我不顾他的反对,还翻开来看看里面的内容。我看到了一篇关于温哥华岛上的美洲狮的文章,一份关于高空秋千表演者出意外的报道,一篇关于一个孩子遇到雪崩生还的报道。我们跳过了我们经历过的战争年代,跳过30年代,跳过我出生的那年,又往前跳了差不多有十年,才到了他想要的年份。他发出指示。看这本。1923年。

我从第一页读起。

“一月大雪掩埋了村庄,位于……”

不是。快点。往后翻吧。

我朝后飞快地翻着页面。

慢点。别太快,放慢点。

于是我一张张地翻,什么也没读,直到我们找到他想要的那一页。

到了。读这个。

没照片,也没标题。蜡笔字写着:“《温哥华太阳报》,1923年4月17日。”

“库特斯岛,”我读道,“是这个吗?”

读呀。快呀。

库特斯岛。星期天清晨,或者星期六深夜时分,该岛南端居民安森·詹姆斯·怀尔德的住宅被大火烧毁。该处远离其他住房和居住区,大火没有引起任何岛民注意。有报道称,星期天早上,一艘驶向荒凉湾的渔船曾看到火光,船员误以为有人在烧灌木。当时树林非常潮湿,灌木丛着火不会造成危险,因此他们没有予以进一步关注。

怀尔德先生是怀尔德果园的主人,在岛上居住了大约十五年。此人性格孤独,之前一直待在部队,但为人颇友善。已婚,有一子。当出生于大西洋沿岸省份。

大火将房屋烧成废墟,房柱倒塌。怀尔德先生的尸体在烧焦的废墟中被发现,几乎无法辨认。

废墟中另发现一个烧黑的铁罐,可能装过煤油。

事发时怀尔德先生的妻子不在家,上星期三,她上了一艘从丈夫的果园装载苹果驶往科莫克斯的船。原计划当天返回,因为船发动机故障,耽搁三天四夜才回到家中。星期天早上,她与提供搭便船的朋友一道返回,发现这一悲剧事故。

人们很担心怀尔德的幼子,房屋着火时他不在家。对其的搜索迅速展开,周日傍晚,在离家近一英里的树林里找到了孩子。他又湿又冷,已在矮树丛中蹲了数小时,不过毫发无损。他离家时似乎带了些食物,因为被发现时,身上尚有几片面包。

将在科特尼[6]展开调查,寻找毁掉怀尔德宅邸并夺走怀尔德生命的起火原因。

“你认识这些人吗?”我问。

翻下一页。

1923年8月4日。温哥华岛科特尼就今年4月在库特斯岛夺走安森·詹姆斯·怀尔德生命的大火原因展开调查,调查发现,怀疑是死者本人、别人或团体纵火的说法无法确证。火灾现场发现的空煤油罐不足为证。根据库特斯岛曼森斯卸货口的商店店主佩西·坎普尔先生的证词,怀尔德先生曾定期购买并使用煤油。

死者七岁的儿子无法提供任何关于火灾的证词。他在失事数小时后,由搜索队在离家不远处的树林里发现。对于人们的提问,他回答说父亲给了他一些面包和苹果,吩咐他步行到曼森斯卸货口去,但他中途迷了路。不过,数星期之后,他宣称已不记得此事,也不知自己为何迷路,这条路他之前曾多次走过。维多利亚的安东尼·黑尔维尔医生证明,他检查过这个男孩,相信他有可能一看到大火便逃跑了,并且还有时间带上一些食品,不过现在他已经悉数忘记。医生指出,也有可能男孩的说法是正确的,只是对于它的记忆几天之后遭到抑制。医生表示,没必要对男孩展开进一步质询,因为他在这件事上可能已无法区分事实和想象。

事发时怀尔德夫人不在家,她搭乘联合湾的詹姆斯·汤普森·格里的一艘船,去了温哥华岛。

怀尔德先生的去世被裁定为一场不幸事故,引起事故的大火起因不明。

好了,合上剪贴本吧。

把它收起来。把它们都收起来。

不对。不对。不是那样。按顺序收。按照年份。这还差不多。要保持原样。

她回来没?看看窗外。

好的。不过她可能很快就要回来了。

说说你吧。你有何感想?

我不在乎。我才不会在乎你怎么想。

你想过人们的生活可能会像那样,又会像那样结束吗?哼,会的。

我没对切斯提这事,尽管我通常会把一天中我认为他会觉得有趣或好玩的事都告诉他。他现在好像回避关于格里夫妇的任何话题。他对他们一言以蔽之:“怪物。”

公园里所有脏兮兮的小树都开花了。一种浅粉色的花,看起来像人工染色的爆米花。

而我开始了一份真正的工作。

一个星期六下午,锡蒂斯兰诺图书馆打来电话,让我去干上几个小时。于是我坐到了借书台的另一侧,在人们借的书上盖到期的日期戳。这些人中有的我认识,以前和我一样都是借书人。现在我代表图书馆,冲他们微笑。我说:“两星期后见。”

一些人会笑着回答:“呵呵,不会那么久。”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书迷。

我发现这份工作我应付得来。不用收款机—要收罚款的话,你只需要从一个抽屉里摸出零钱。我已经熟悉书架上大多数书的位置。把卡片归档的时候,我知道字母表的顺序。

我得到了更多小时的工作时间。很快,这发展成一份临时的全职工作。之后,正式工作人员中的一位流产了,要离开两个月,两个月后她又怀孕了,医生建议她不要再上班。我便跻身正式工作人员之列,一直干到我自己的第一次怀孕也过了半程为止。我和那些早已面熟的女人成了同事。玛维斯和谢莉,卡尔森夫人和约斯特夫人。她们全都记得我跑到图书馆,一连几小时到处磨蹭的模样—按照她们的说法。真希望她们不曾这么注意我。真希望自己不曾来得这么频繁。

进入我的岗位,在借书台的这一面迎接人们,在前来求助的人面前显出一副能干、轻快、友好的模样儿,这是一种多么纯粹的快乐啊:被他们视为一位熟悉业务、在世上有一个明确定位的人。抛开我的躲藏、游荡和梦幻,变成一个在图书馆工作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