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动物(第5/28页)

“当然。”其中一个答道。

“为了证明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会给你修好,你什么都不用干。然后咱们一起去报警,你跟我,一起去。”

海伦低声说:“别信他们。”

“你有修轮胎的工具吗,先生?”大胡子问。

“别出去。”劳拉说。

“不用出来,”雷伊说,“用我们的。来,开工。”

三个男人打开了那辆旧别克的后备箱,托尼一家三口坐在车里,锁着车门,看他们拿出了工具:千斤顶和撬棍。

“你有备胎吗?”戴眼镜的人问。雷伊旁边的两个人开始大笑。“没有备胎可不行。”雷伊没有和他们一起大笑,笑容甚至从他脸上消失了。他透过窗户看着车里的三人,什么都没说。随后他问:“把后备箱的钥匙给我好吗?”

“别给他!”海伦说。

雷伊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

“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他说。

托尼·海斯廷斯叹了口气,打开车门。“我给你开。”他说。他听到海伦在后座上发出了一声叹息:“爸爸。”

随后是劳拉轻柔的安慰声:“没事的,冷静点儿。”

他下了车,打开后备箱,在大胡子手中手电的光线下提出旅行箱和各种箱包,露出备胎。他看着两个人把它抬出去,雷伊则站在一边。他们把千斤顶放在前轮下面,然后大胡子说:“女人都下车。”

“来吧,”雷伊说,“让她们下来。”

“没这个必要吧?”托尼·海斯廷斯说。

“让他们下来,这样我们才好修车。”

托尼看看妻子和女儿。“没关系,”他说,“他们只是想让你们出来,他们好修轮胎。”母女俩下了车,紧挨着托尼站在车门边。他想,如果这些男人图谋不轨,离车近一点儿会更安全。三个男人用千斤顶抬起汽车,卸下瘪了的轮胎。

“嘿,你!”雷伊喊道,“过来!”见托尼没有动,他便走了过来,说:“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她们真觉得自己他妈的是个人物啊!”

“谁?”

“她们,你的女人们,贱人。你也是。你觉得自己了不起,撞了人家的车,明知违法还要去报警。”

“听着,你疯了。”

“我是疯了。”

时不时有汽车飞驰而过。托尼·海斯廷斯希望哪怕有一辆车能停下来,他希望能有来自的文明社会的人将他和这些粗野的男人们隔开,他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每当有车辆减速,他想那车可能会停下来,便向前走去。但有什么拉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拽了回来。雷伊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那辆车便开走了。不一会儿,他看到一辆警车闪烁着蓝灯逐渐靠近。他们来救我们了,他想。他向它跑去,但它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突然明白了,它不会停下来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挥动着胳膊,在它经过时大声喊叫。他也听到了妻子和女儿的喊声。但警车还是以100英里的时速闪着蓝灯开走了,不一会儿就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条子来了,”雷伊说,“你应该拦住他们。”

“我是想这么做。”托尼说。他感到很挫败,不知道是什么事让警察如此关注,他自己的麻烦却淹没在黑夜中,完全被忽视了。

那几个男人似乎很喜欢干活。他们在笑,托尼听出有一个人曾在车库工作。只有雷伊没有笑。托尼·海斯廷斯不喜欢雷伊那张长着龅牙的窄脸上出现的等待神色。他告诉自己,这个人很生气。而他自己的愤怒被事情诡谲的发展丝丝缕缕地冲淡了。他想,他们想向我证明,他们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种人。他们想证明他们是好人。但愿如此。

苏珊·莫罗放下书。安静温暖的气氛重新降临到她身边,她身处温暖安全的家中,电冰箱在她旁边发出嗡嗡声;隔壁,正在玩大富翁的孩子们小声说着什么,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们的住宅区所在的街道被树木环绕,曲径通幽。这里安全而祥和。她弓起身子,又伸直了腰,想去厨房再喝点儿咖啡。不行,还是吃一颗薄荷糖吧,绿色包装纸的那种,就在桌上,在玛莎的尾巴下面。

她也曾开过一次夜车,载着阿诺德和孩子们前往科德角。阿诺德比托尼·海斯廷斯聪明,那他能不能避免托尼现在的困境呢?他是个名人,他可以给那些人做心脏搭桥手术以报答他们为自己修理轮胎,这会帮助他摆脱困境吗?他也喜欢笑,像个孩子似的,头发灰扑扑的,有时候也爱开一些恶劣的玩笑,等着看对方的反应。光顾着为托尼担心,苏珊几乎把阿诺德抛在了脑后。今晚,阿诺德住在宾馆里,在地下一间布置成热带竹林风格的酒吧间里,和医学界的熟人们一起喝酒。别想了。

他们的猫玛莎盯着她看,相当困惑。每天晚上,苏珊都像这样坐着,盯着那灯下平整洁白的纸页,似乎看到了玛莎根本看不到的东西。玛莎知道盯梢是什么,但像苏珊这样坐着能够有什么结果呢?盯梢的时候表情又怎么会如此放松呢?玛莎可以一连几个小时盯着猎物,一动不动,只有尾巴在微微颤动。但她盯梢总有个目标,可能是老鼠,可能是小鸟,也可能是它们的影子。

夜行动物 3

那个叫做雷伊的男人,长了一张三角脸和比例怪异的小嘴、半秃、背头,双手插兜,看着另外两个人忙活。他用脚尖点着地,像在跳舞。我必须记住,就是这个人把我挤出了公路,托尼·海斯廷斯告诫自己,必须记住。那男人像在唱歌一样不停地低声骂着“妈的”。他脚尖点地,边骂边看车门边紧靠在一起的托尼的妻女,像是在骂她们。然后他又看着托尼,低骂着,又像是在骂他。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他们听到:“妈的,妈的,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