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动物(第6/28页)
“你在看什么?”他问。
“你们刚才在路上想要干什么?”托尼问。
一辆卡车开过来,又驶了过去。对面的男人即使回答了,托尼也没听见。大概每隔三四分钟,或者可能更长的时间,就会驶过一辆汽车。只要有车经过,我们就是安全的,托尼想,却不知道他所想避免的危险是什么。
“能人。”雷伊说。
“什么?”
“遵纪守法的司机。”
“什么?”
“你只会说‘什么’吗?”
“听着——”
“我听着呢。”
他无言以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表达此时的心情。
“你刚才在路上想要干什么?”片刻之后,雷伊又问。
“我们只是开往我们要去的地方。”
“你们要去哪儿?”
托尼没说话。
“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要去缅因州。我们只是要去缅因州。”
“缅因有什么?”
托尼不想回答。
“缅因有什么?”
他觉得自己像个孩子,正在抵抗其他孩子的欺负。
那人向前一步:“我问,缅因有什么?”
他离得太近,托尼都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洋葱味,混着一些甜香和酒味。他脸的高度和托尼的差不多,虽然他不强壮,但托尼知道,他完全可以把自己放倒。托尼后退了一步,但对方又上前逼近了一步。我们的年龄差得很大,托尼想,这还不算完,自己只在还是孩子的时候打过架,而且从那时起就从来没赢过。我的世界与他的全然不同,他几乎在心里这样说。
他不想告诉这个人,他们在缅因有座小屋。
那人靠过来,迫使托尼向后躲去。他最好别动我,托尼对自己说。那人抓住托尼的外套,轻轻一推:“你说,缅因有什么?”
放开我,托尼想说。“放开我。”他真的说出口了,声音像一个备受折磨的孩子一样,脆弱不堪。
海伦的声音划破了夜晚的寂静:“放开我爸爸!”
“你这该死的小贱货。”那人放开托尼,转向海伦,他大笑着向母女二人走去。托尼吓坏了,不住颤抖,似乎想让自己懦夫的血液燃烧起来。他也跟了过去。“缅因有什么?你爸爸不告诉我,你告诉我怎么样?你们为什么要去缅因?”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说。
“来吧,宝贝儿,我们都是好人,我们可在给你们换轮胎呢。告诉我,缅因有什么?”
“我们在那里有座小屋。”她说,“行了吧?满意了吧?”
“你爸爸觉得他比我高级。你觉得呢?”
“他就是比你高级。”她回答说。
“你爸爸害怕我。他怕我剥了他的皮。”
“你是个烂人。”她说,“流氓,人渣。”她声音尖利而紧张,几乎是在尖叫。
那人愤怒地向她跨出一步,劳拉挡在女儿面前,却被他推开了。他按着海伦的双肩,把她推到车上。劳拉立刻扑到他身上,打他、抓他,试图从背后把他拉开。他猛地转过来,将她推倒在地,嘴里还嘟囔着:“贱货!”当时,托尼肯定跑了过去,那人的胳膊像一根撬棍,借着余力,将他扫倒在地。他的鼻子就像真的被撬棍打了一般,传来阵阵灼烧般的刺痛。那人对着一家三口咆哮道:“小心点,你们这群混蛋,你们没资格那样对我说话!”
换轮胎的两个人停下了手中的活,向这边望着。
托尼·海斯廷斯看到妻子劳拉被推倒在地,听到她用微弱而熟悉的声音轻轻地惊叫,看着身着休闲裤和深色外套的她坐在地上,吃力地想站起来。他知道,一件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仿佛爆发了一场战争。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生似乎一帆风顺,他从未遇到过一件真正糟糕的事情。他的血液涌上大脑,他记得自己在思考,随后跳到那人身上,又被抡倒在地,那男人的胳膊像一根撬棍那样结实有力。这不再是孩子们之间的纠纷。在真实的成人世界中,有人被打倒在地了。
那人愤愤不平地看了托尼一眼:“上帝啊,我们可是在给你修那该死的轮胎。”他朝另外两个人走去,他们几乎已经完工了,正在上螺栓。他说:“弄好了之后咱们就一块儿去见条子,向他们报告你造成的这次事故。”
“我们得找一部电话。”托尼说。
“是吗?你看这周围有电话吗?“
“前面最近的一个城镇是哪儿?”
修车的两个人扣上了毂盖,把旧轮胎滚到托尼的后备箱那儿,连同千斤顶一起放了进去。
“你要去城里干吗?”
“报警。”
“好,”雷伊说,“你想怎么做?”
“我们会开车去警察局。”
“离开事故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