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去动物展览会(第2/5页)

艾伦注视着穿着浅色夏装的人们在打过蜡的舞池中央翩翩起舞。她看见房子另一端的一张餐桌旁托尼·亨特那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奥格勒索普没跟他在一起。斯坦的朋友赫夫背对着她坐着。她看见他在大笑,纤细的脖子上长着乱蓬蓬黑发的脑袋略歪着。她不认识另外两个人。

“你在看谁?”

“约约的几个朋友。我纳闷他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里不是那帮人的活动范围。”

“如果我想逃离什么事情,我也会这样。”鲍德温说着咧嘴一笑。

“我得说,你一生中已经正确地做了你想做的事。”

“哦,艾莲,要是你能让我做到我现在想做的事就好了。我希望你能让我给你幸福。你是一个勇敢的小女孩,按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我在你身上看到爱、神秘和光芒……”他的声音颤抖。他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红着脸接着说。“我觉得自己像个中学生。我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傻子。艾莲,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好,我想让你做的是拿走这盘龙虾。我觉得不好吃。”

“可恶!也许是不太好吃。侍者过来!我一直在嗦,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

“你可以给我点一份上好的鸡肉。”

“当然可以,可怜的孩子,你一定饿坏了。”

“旁边还要放点腌肉……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能成为一个好律师了,乔治。任何一个陪审团听到你这么煽情的请求都会哭泣起来的。”

“那么你会吗,艾莲?”

“乔治,请不要问我。”

吉米·赫夫那桌正在喝掺苏打水的威士忌。一个浅色头发、黄色皮肤、幼稚的蓝眼睛中间长着一个尖鼻子的人正在推心置腹般地说:“说真的,我逼着他们破案。警察局都是疯子,完全疯了,把这个案子当作是强奸和谋杀。那个老头和他无辜的女儿被谋杀了,下流的凶手。你知道谁是……”他用一个带有烟痕的圆胖手指指着托尼·亨特。

“不要问我,法官。我毫不知情。”他说着垂下眼皮。

“是黑手党干的。”

“那你告诉他们吧,布洛克。”吉米·赫夫大笑着说。布洛克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碗碟和杯子丁当乱响。“卡纳西这里到处都有黑手党的人,到处都是无政府主义者、绑架者和不受欢迎的市民。我们要干的是把这些人搜出来,还那个可怜的老头和他女儿一个清白。我们要证明那个可怜的猴子脸男人是清白的,他叫什么来着?”

“麦金托什。”吉米说。“这儿的人习惯叫他‘圣诞老人’。当然,每个人都承认他已经疯了很多年了。”

“除了神圣的美国公民身份之外我们什么都不承认。但是见鬼,这场该死的战争干吗要占头版头条?我要做个整版,可他们给裁了一半。这就是生活?”

“你应该把他描绘成被剥夺了王位的奥地利王储,因为政治原因而被谋杀。”

“这个主意不坏,吉米。”

“但是这很可怕。”托尼·亨特说。

“你以为我们是一帮无情的畜生,是不是,托尼?”“不,我只不过是觉得人们从这样的故事中找不到什么乐趣。”

“我们每天就是忙这个,”吉米说。“会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的新闻是军队备战、贝尔格莱德轰炸、入侵比利时……诸如此类。我简直不能想像。他们杀死了茹海斯。”

“那是谁?”

“一个法国社会主义者。”

“那群该死的法国佬食古不化,他们只会跟情敌决斗或是交换着跟对方的老婆睡觉。我打赌德国人两周后就能进入巴黎。”

“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的。”佛莱明翰说。他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人,留着稀疏的黄胡子,坐在亨特旁边。

“我希望被派往前线做战地通讯员。”

“喂,吉米,你认识在这儿当老板的那个法国小伙子吗?”

“贡戈·杰克?我当然认识他。”

“他是好人吗?”

“还不错。”

“我们出去跟他谈谈。没准他能给我们透露一点发生在这儿的那桩凶杀案的内幕消息。上帝,如果这个消息能停止世界纷争,那么我可真是急不可待地想要得到它。”

“我很有信心。”佛莱明翰说,“反正英国人能把战争摆平。”

吉米跟着布洛克走向吧台。穿过舞池的时候他瞥见了艾伦。灯光映照下她的头发显得发红。鲍德温坐在她对面,朝她凑过去,嘴唇湿润,眼睛明亮。吉米觉得心里像弹簧一下子被松开似的猛地感到一凉。他突然转过头,因为他怕她看见自己。

布洛克回头,用手肘轻推他的肋骨。“喂,吉米,跟咱们坐一起的那两个是什么人?”

“他们是露丝的朋友。我跟他们不是很熟。我想那个佛莱明翰可能是搞室内设计的。”

吧台那里,在路西塔尼亚(古罗马的一个省名,相当于现今葡萄牙的大部和西班牙西部的一部分。——译注)的画儿下面,站着一个深色皮肤的人。他穿着一件白外套,强壮的胸部把衣服撑得鼓鼓的。他正用多毛的手摇晃着一个调酒器。一个侍者端着放鸡尾酒杯的托盘站在吧台前面。鸡尾酒冒着白色和绿色的泡沫。

“你好,贡戈。”吉米说。

“啊,晚上好,赫夫,一切都好吧?”

“很好。嗨,贡戈,我想让你见见我的一个朋友。这位是《美国人》的格兰特·布洛克。”

“很荣幸。你和赫夫先生都是受欢迎的人,先生。”

那个侍者将放着玻璃杯的托盘托到齐肩的高度,把杯子放在手掌上。

“我猜杜松子酒味会破坏威士忌的味道,但我还是想来一杯。跟我们一起喝一杯如何,贡戈?”布洛克抬起一只脚放在吧台下面的黄铜杆上,啜了一小口酒。“我想知道,”他说得很慢,“有没有关于发生在这里的那桩谋杀案的内幕消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吉米看见贡戈的黑眼睛深处掠过一丝亮光。“你住在这附近?”他忍着笑问。

“午夜时分,我听见一辆开着天窗的车很快地驶过。我想它可能撞到什么东西了,因为它突然停下来,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掉头开回去了,相当快。”

“你听到枪声了吗?”

贡戈神秘地摇摇头。“我听到说话声,似乎有人非常生气。”

“天啊,我打算调查这件事。”布洛克说着把酒一饮而尽。“现在我们先回姑娘们那儿去吧。”

艾伦注视着倒咖啡的侍者那张皱纹多得像核桃似的脸和死鱼般的眼睛。鲍德温斜靠着椅背,透过睫毛看着她。他用低沉而单调的声音兀自说着:

“你看不出来吗?没有你我活不下去。这世上我唯一想要得到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