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1 不受重视的城市充满欢喜(第5/5页)
“你好,医生。”
“你是欧吉夫?请进,我的孩子。”医生的声音让他感觉似乎有一只冰凉的手正爬上他的后背。
“你的试验顺利吧,医生?”
“还好……很好。”
“感谢上帝。”
“别担心,我的孩子,我们几个月后就能把你治好。”
“几个月!”
“嗨,保守估计,你在街上碰到的人里至少有百分之五十五感染了梅毒。”
“所以看起来我还不算太蠢。我在那边的时候很小心。”
“战争期间,无可避免。”
“现在我真希望那时放纵一下。哦,我错过了许多次艳遇。”
医生笑了。“你甚至有可能不出现症状,打几针就好了。我会让你完全复原。现在打一针?我已经准备好了。”
欧吉夫的手冰凉。“好吧。”他挤出个笑容。“我猜等你治好我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一只讨厌的体温计。”医生嘎嘎地笑了。“装满砒霜和水银。没错。”
风更冷了。他的牙在打战。在这寒风凛冽的冰冷夜晚,他往家走。打针的时候昏过去了,真蠢。他仍能感觉到针头的刺痛。他磨磨牙。以后我就该走运了。我该走运了。
两个胖男人和一个瘦男人坐在靠窗的桌子旁边。锌皮色的天空吸收了玻璃杯、银器、牡蛎壳和人们眼睛闪烁的光芒。乔治·鲍德温背对着窗户。戈斯·麦克尼尔坐在他右边,邓什坐在他左边。来收空牡蛎壳的侍者越过窗户和窗外的灰石窗台可以看见几座高楼的顶层,像悬崖上的几棵松树似的凸显出来,而泊满船只的港口像锡箔纸似的闪闪发光。“现在我得说说你,乔治。上帝知道过去你教训我教训得够多了。说真的,这事算得上是蠢事。”戈斯·麦克尼尔说着。“在这个时候放弃政治生涯,真是愚蠢。纽约再没有比你更适合任公职的人了。”
“看在我的分上,鲍德温,这是你的义务。”邓什的声音低沉,他从眼睛盒里取出玳瑁边眼镜,匆忙戴到鼻子上。
侍者拿来一大盘牛排,配有蘑菇、胡萝卜块、豌豆和棕色土豆泥。邓什扶扶眼镜,专心致志地看着牛排。
“非常不错的菜,本,非常不错,我必须这么说。就是这样,鲍德温。就我所见而言,这个国家正在经历一个危险的重建阶段。混乱引发一系列冲突,整个大陆上的银行纷纷破产,布尔什维主义,颠覆普遍的教条……美国……”他一边说,一边用闪亮的钢刀切撒好胡椒粉的、几乎是生的牛排。他慢慢地咀嚼满嘴的肉。“美国,”他又开始说,“正在接手全世界的财务清算。所有公民所倚赖的民主和贸易自由的原则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危险之中。我们的公众部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有才能的人和清正廉洁,特别是那些需要司法专家和法律知识的部门。”
“那正是前几天我要对你说的,乔治。”
“没错,戈斯,但是你不知道我被选为……毕竟那意味着几年内我要放弃律师事业,那意味着……”
“这事交给我好了,乔治,你已经当选了。”
“非常不错的牛排,”邓什说,“我得说……不,但报纸上说……我碰巧从一个秘密但可信的渠道听说,一些不受这个国家欢迎的人正在阴谋策划一场颠覆。上帝,一想到华尔街被惹怒,我必须说需要在某方面迎合媒体的态度。实际上,我们正在逐步走向全国的联合,这在战前是无法想像的。”
“不,但是乔治,”戈斯打断他的话,“这么看,政治事业的公众价值或多或少能巩固你的律师事业。”“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戈斯。”
邓什正在剥开雪茄外面的锡纸。“无论如何,前景不错。”他放下酒杯,转过头去向外看,港口那里全是桅杆、烟雾、蒸汽团、椭圆形的黑色驳船,还有斯泰坦岛上棕色的山峰。
贝特利上空,深蓝色的天空中明亮的云层逐渐消散,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站在艾利斯岛渡口,小码头静静地像是在等待什么。从拖船和蒸汽船喷出的烟雾在不透明的绿色水面上盘旋。一艘三桅帆船沿着北河被拖下去。刚刚升起的三角帆在风中劈啪地乱舞着。一艘蒸汽船离港口越来越近,4个红色的烟突捆到一起,奶油色的上层船舱微微闪光。“毛里塔尼亚号将于24小时后到港。”拿着望远镜的男人大声说。“注意毛里塔尼亚号,最快的海上快船,24小时后到港。”毛里塔尼亚号像是轮船中的一幢摩天大厦。一缕阳光照在上层甲板的白色条纹上,一排排舷窗闪闪发光。烟窗单独设立,船身因此显得更长了。毛里塔尼亚号冷冰冰的黑色船身推开前面噗噗喷汽的拖船,像利刃一般破浪前进。
一艘渡轮正驶离移民局,挤在码头边上的人群窃窃私语。“被驱逐的……是共产党,司法部正在驱逐……被驱逐的人……赤色分子……他们驱逐的是赤色分子。”渡轮上一片安静。一群人站在船尾,身影小得像铁皮玩具兵。“他们把赤色分子送回俄国。”渡轮上有一块手绢在挥动,一块红色的手绢。人们小心翼翼地走回人行道,踮着脚尖,安静得像是身处病房。
水边拥挤着的人们背后,长着猩猩般脸孔的警察正紧张地挥舞着警棍走来走去。
“他们把赤色分子送回俄国……被驱逐的人……破坏分子……不受欢迎的人……”海鸥鸣叫着盘旋。一只调料酱瓶子随着波浪上下翻滚。水面上传来渡轮上的歌声,正在逐渐远去。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看看那些被驱逐的人……看看那些不受欢迎的异乡人。”一个举着望远镜的人大声说。一个女孩的声音突然爆发出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嘘……他们会把你抓起来的。”
水面上的歌声逐渐消逝。渡轮也变得模糊了。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歌声完全听不见了。河上游传来持续不断的、蒸汽船离开码头所发出的咔嗒声。海鸥在穿着黑色衣服、静静地望着水面的人群上空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