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尼尼微的重负(第5/9页)

年轻人脸红了。“再来个汉堡。”他对柜台后的人喊。

吃过饭,当他们喝咖啡的时候,他看着他的朋友低声问,“喂,罗尼,你出过国吗——打仗的时候?”

“我去过几次圣拿撒尔。干吗问这个?”

“不知道。似乎能让我感到刺激。我琢磨两年了。生活总是一成不变。我以前认为我想要的就是一个好工作,然后结婚安定下来,可是现在我……我干一个工作也就6个月,然后我就想找新的刺激,明白吗?所以我想我应该去看看东方。”

“不要紧。”罗尼说着直摇头。“你会看到的,这你不用担心。”

“有坏处吗?”年轻人问柜台后的人。

“你会被那里迷住的,年轻人。”

“我参军的时候才16岁。”他拿起找给他的零钱,跟着宽肩膀、脚步蹒跚的罗尼走到街上。走到街尽头的时候,越过卡车和仓库房顶,他能看到蒸汽船的桅杆和袅袅升起的白烟。

“放下窗帘!”男人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不行,它已经坏了。哦,见鬼,整个帘子都坏了。”卷轴砸到安娜的脸上,她几乎要哭出声来。“你来修。”她对床上的人说。

“我不在乎,他们看不清楚室内。”男人边说边笑着搂她。

“可恶的灯光!”她呻吟着,听任自己倒在他怀里。

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小屋子,面对窗户的墙角边有一张铁床。外面街上的喧闹声传进来。她能从天花板上看到百老汇大街上的霓虹灯光,白的,红的,绿的,然后爆发出新一轮的色彩,再一次出现灯光,白的,红的,绿的。

“噢,迪克,我希望你把窗帘修好,那些灯光让我焦虑不安。”

“那些灯光不错嘛,安娜,我们就像是在戏院里。这是《光明之路》,他们总这么说。”

“对于你们这种在城外长大的人来说还行,但是我觉得心惊肉跳。”

“你现在在苏布莉娜太太那里工作吧?”

“你是指我没参加罢工?我知道。那老太太把我撵出来,如果我不干活她就唠唠叨叨。”

“像你这么好的姑娘总是不缺男朋友的,安娜。”

“你可真是得了便宜卖乖,以为我能跟你出来就能跟所有人出来。不,不会,知道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娜。我的天,你今晚真是太敏感了。”

“我想是因为紧张。一个老太太把我撵出来,害得我到苏布莉娜太太那里工作。害我走投无路。要我说,他们都该下地狱。他们干吗不让你一个人清清静静?我从来没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我只想让他们离我远远的,让我拥有自己挣的钱,过得开开心心的。上帝,迪克,太糟糕了……我不敢上街,因为我害怕遇到原来跟我一起工作的女孩。”

“见鬼,安娜,事情不像你说的这么糟,说真的,如果不是我有妻子了,我肯定带你一起去西部。”

安娜呜咽起来,“现在,因为我喜欢你,愿意让你高兴,你就叫我婊子。”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我根本没想过。我认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不像她们那么没头脑。嗨,要是能让你高兴,我就去修窗帘好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他肥胖的身体在奶白色的光线里移动。最后他牙齿打着战走过来。“我修不了,该死的……上帝,真冷。”

“没关系,迪克,上床来。肯定已经晚了。我8点钟就得到那边去。”

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他的手表。“两点半了……嗨,亲爱的。”

她从天花板上看到百老汇大街上的霓虹灯光,白的,红的,绿的,然后爆发出新一轮的色彩,再一次出现灯光,白的,红的,绿的。

“他甚至没有邀请我去参加婚礼!说真的,佛罗伦斯,如果他邀请我去婚礼,我肯定能原谅他。”黑人女仆端来咖啡的时候她对女仆说。这是个周日的早晨。她坐在床上,大腿上放着报纸。她正看着报纸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下面的文字是“杰克·卡宁汉夫妇在卡宁汉先生的水上飞机‘信天翁七号’上度蜜月”。

“他真英俊,是不是?”

“是的,小姐。但是你不能阻止他们吗,小姐?”

“无能为力。你知道吗,他说如果我试图阻止他们,他就送我去精神病院。他清楚地知道单方离婚是非法的。”

佛罗伦斯叹口气。“男人们总是伤害我们这样可怜的女孩。”

“哦,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你看她长得那样儿,她肯定是个被宠坏的自私的小姑娘。在上帝面前我才是他真正的妻子。上帝知道我曾经试图警告过她。上帝不会听凭人们做坏事。圣经里是这么说的,不是吗?佛罗伦斯,今早的咖啡真糟糕。我喝不进去。你马上去给我冲一杯新鲜的。”

弗罗伦斯皱着眉、缩着肩拿着托盘出去了。

卡宁汉太太深深地叹口气,向后靠在枕头上。外面,教堂的钟声正在敲响。“哦,杰克,亲爱的,我对你的爱不变。”她对着照片说。然后她亲吻照片。“亲爱的,你听,我们从高中舞会上逃跑和在密尔沃基结婚时教堂的钟声也是这样敲响的。那是一个可爱的周日早晨。”然后她盯着第二任卡宁汉太太的脸。“哦,你。”她说着用手指使劲地戳。

她站起来的时候觉得天旋地转。戴夹鼻眼镜的白脸法官、听众、警察、穿制服的服务员、灰色的窗户、黄色的桌子等等都在旋转。她的律师长着鹰钩鼻,皱着眉摩挲着光头,也在旋转。周围的东西不停地转着,最后她感觉自己简直要被甩出去了。她一个字也听不见,她不时地甩甩头想听清楚。她能感觉到在她身后的达什把头埋进手里。她不敢回头看。几小时后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法官正在对她喊叫,他没有血色的嘴唇不断地开合,就像金鱼的嘴。

“……现在,作为一个男人和这个伟大城市里的一个公民,我要对被告说几句话。总的来说,这种事一定要停止。构筑这个国家基础的、已被写入宪法的人类生命和财产不可剥夺的权利必须受到重视。每一个人都有义务使用任何手段阻止任何违法行为的发生。虽然那些多愁善感的记者败坏了公众的思想,给人们灌输可以摒弃上帝和人类的想法,并使他们以为可以用暴力的手段从凭努力工作或智慧挣饭吃的人那里抢夺私人财产……然后逃走;尽管那些记者过分强调环境和背景,但是我还是要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两个抢劫犯的罪行有多么严重。是时候以他们为鉴了……”

法官喝了一口水。法郎希能看见他的鼻子上沁出细小的汗珠。

“是时候以他们为鉴了。”法官大声说。“我并非没有考虑到是什么导致这个年轻女人走上犯罪的道路,缺少教育和理想,缺少温暖的家庭和母亲的关爱,受到残酷和贪婪的男人的引诱,还有这个被称为‘爵士乐时代’的、充满骚动与邪恶的年代。但此刻这些因素要屈从于法律,也许此刻,在这个城市里,有成百个女孩正落入像鲁滨逊这样残忍而无耻的人的手中,因为法律对他和其他犯有同样罪行的人惩罚得太轻了。我记得,不恰当的怜悯通常会变成残暴。我们所能做的只有为这个犯错的女人洒下同情的泪水,并为被这个不幸的女人带到世上的那个无辜的婴孩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