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帝的照片(第7/14页)

她把第二根带子直接丢进了抽水马桶,拉了一下链子,看着它被水冲走。看着它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她松了口气。

派兹托索惊骇地站在那里,看着抽水马桶里的水不是顺着水管往下流,而是慢慢灌满了马桶,又慢慢地从马桶里溢出来,流到地板上,那是水和他尿出来的尿的混合体。他后退了几步,但地上已经积了一摊水,弄湿了他的鞋子,真恶心,他得让弗朗西斯卡把这儿擦一下,还得去叫一个干杂活儿的来。多丢脸,牧师的马桶堵住了,就像他房子的排泄系统被脏东西塞住了一样。

斯泰法诺·科斯塔此前曾两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很简单,一根沾了血的带子堵住了又旧又细的下水管道。他不得不挖开水管,顺着水管走出门,来到院子里,直到发现了那根被屎尿泡得涨起来的脏布带。这是一份倒胃口的工作,虽然他不是很在意,但还是把午饭省掉了,而且发现在完成这一类的工作以后,会有好几天吃不下饭,甚至连一杯茶、一杯水都难以下咽。

他告诉派兹托索是什么东西堵住了下水管道,意外地发现神父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问神父还有什么吩咐。“嗯,”他回答说,“可以了。哦,还有一件事,你走的时候,可不可以让弗朗西斯卡来一趟。”

她趴在地上,用一把老旧的木鬃刷擦洗厕所的地面,地面被温热的肥皂水浸泡着,浸湿了的地毯显露出赏心悦目的质地。她喜欢这件耗费体力的工作,觉得她同时也在洗涤自己,一次彻底的冲刷和洗涤,她喜欢用水洗去粘在澡盆边上的油污,吭哧吭哧地擦洗着发黄的珐琅盆上的污垢,让它重新变白。她拼命地干着,身体产生的热气和体味与手臂和腋下汗水的甜酸味混在了一起。她知道怎样冲刷厕所,把它打扫得干净,干净,更干净,即使这只是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满足感,但让她觉得自己起码还有点儿用。还有就是那种力量感,这是她最钟爱的部分,洗刷过程中付出的体力,对自己的考验,感受肌肉的绷紧和放松,感受肩膀和胳膊的力量,肌肉的凸起。脊背和强壮臀部的力量,就像是在跪着擦洗厕所时才得以展现,她感觉有一股力量在体内滋长。至少可以说让她感到了一丝欣慰。

艾米莱并不晕血,但弗朗西斯卡身上的血腥味却让他发狂,走到哪儿都闻得到,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去除鼻孔里的气味。她的气味已经钻进他的脑子里,这股异常的气味。在他看来,她似乎很肮脏。肮脏不堪。他无法把她从脑海里赶走,也无法把那股恶臭从他的鼻孔里去除掉。

她的气味越来越浓,你敢肯定她的气味已开始有了重量,好像已超出任何气体所能承受的分子密度。一旦闻到了,她的气味就会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他往上拉拉领口,像是有人用手戳他的后背或是挠他的衣领。想到她的气味他会汗流浃背,只要一接触到她的气味,他所有的精神准备就会在顷刻之间分崩离析。

他的鼻孔里充满了血腥味,她的气味一直钻进他的肺里。

他发誓一觉睡醒后这气味还残留在他身上,不仅在衣服或皮肤上,还留在了他身体的内部,和肺叶搅在了一起,他无法把它呼出来。为什么血的味道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难道这是一种原始的怨恨,一种心理错乱?

弗朗西斯卡在后院点了一堆火,把旧报纸、弄脏了的带子和她疯狂清扫后收拾出来的狼藉之物堆成一堆,在中间放上她月经期间穿过的衣服。她把这些东西点着了。这是另外一种满足。

篝火熄灭后,她抓起一把灰烬,还热乎乎的。一根软木条烧成了黑木炭,她把它捡了起来。

在屋后一个曾用来养鸡的小窝棚里,她开始在一面从房子那儿看不见的隐密的墙上画画。起初她并没有考虑要画什么。一幅她肥胖父亲的漫画,骨架上坠着臃肿的肥肉,一团乌烟从他屁眼里喷出来。这个游戏让她暗自满足,一根烧焦了的木头就让她产生如此的威力。在他父亲屁股后面冒出的那团黑烟里,她飞快地添上了艾米莱的画像。她退后几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然后又擦又刮,直到把所有的人物都擦掉了。令她吃惊的是,这件事带给她另一种更深层的愉悦。

四天以后,血不再流了,她很庆幸。这是个征兆吗?什么征兆?她做了个梦,梦见她母亲穿过一片田野,母亲在流血,她一路走来,一滴滴鲜血把绿叶染红,直到整片田野的颜色都变了。红色的叶子在微风中弯下腰来。这说明了什么?她不清楚,但她从中得到了一丝安慰,这个流血和叶子由绿变红的梦。

她看了看外面,草地是绿色的,一个肥胖的男人和一个高挑的女人默默地走在一起。西娃娜和她父亲,他们终于来看她了。

不等他开口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她耳朵里充满了父亲动情的声音,她父亲看上去十分担心。“你愿意回家住吗?你没有必要住在这里。”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乎像是另外一个人在说话。“不,不,我在这儿很好。”她扭过脸去,看见了红色的田野。

她以一种沉默的方式感受到一种内在的自我放逐,她心想这样的惩罚对他俩来说是否够严厉。

派兹托索站在门口,她看见了他脚上的黑鞋子,她没有抬头。她不会哭,至少不会当着他的面哭。这个想法鼓舞了她。

“你要喝杯茶吗?”她摇摇头,看着那双黑色的脚沿着走廊缓缓离去。

“海绵最好,”西娃娜说,“它很柔软,你得在中间拴根线,然后用手指把它塞进去。看,就像这样。”

女孩吃惊地看着这个比她年长的女人轻轻一推,海绵往上一滑,就看不见了,只剩下一小截线露在外面。

“流血的时候,你把它放在那里,你会知道什么时候该把它取下来的,只要用水把它冲一下,就可以把它再放回去。你会习惯的,不会觉得那里有东西。我给你带了三四根,不同大小的,你自己试试吧,你爸怎么不跟你讲这些。”

“女人的身体就是这样的,很疼吗?我第一天疼得要命,然后就会好一点,但人和人不同。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来找我。”女孩点点头。西娃娜握着她的手,吻了一下她的脸庞。

“派兹托索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他感到害臊和困惑不解我一点都不吃惊。他知道什么?教堂里的处女是石头做的,从来不来月经。很遗憾你把马桶给堵了!你父亲告诉我时我忍不住要笑,派兹托索让他出修理费时,他觉得这件事一点都不好笑。它们会把下水道给堵了的。烧掉它,屋子后面有个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