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言(第17/30页)

“没什么技巧。服从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如果你太长时间没有服从过什么,服从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难道不是这样吗,你愿意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吗?”

“很愿意。您什么都知道。”

“你真是让人省心呀。也许,朋友,我还可以说出是什么东西在你家等着你,以及让你如此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你自己也很清楚,我们用不着谈它了,是吧?真是够傻的!一个人要么上吊,那么只要他确信自己应该这么做,他就有他的理由;要么他可以选择继续活着,而只要活着,他就得为生活操心。就这么简单。”

“哦,”我大叫起来,“如果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我已经为生活操碎了心,老天作证,但是这对我一点用都没有。或许吊死自己非常困难。我不知道。但是活着却远比这困难得多。老天,活着实在是太难了!”

“好了,你会看到活着就跟小孩玩过家家一样。我们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你擦了眼镜,吃了东西,喝了酒。现在我们走,去刷一刷你的裤子和鞋子,然后你跟我跳个摇摆舞。”

“您看,”我赶忙大声说道,“这就看出来还是我说得对了!再也没有比不能执行您的命令更使我难过的了。可是,您刚才这个要求我却无法做到。我不会跳摇摆舞,也不会跳华尔兹舞、波尔卡舞,什么舞都不会,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学过跳舞。您现在看到了吧,并不是一切都像您说的那样简单。”

她那闪亮艳红的嘴唇露出一个微笑,坚定地晃了晃她那留着干净利落的波浪卷发的脑袋;就在我看着她时,我觉得我能看到她与我还是孩子时爱上的第一个姑娘罗莎·克莱斯勒的相像之处。不过她的肤色更深,头发也是深色的。不,我不知道这位陌生的姑娘究竟让我想起谁来,我只知道,她让我回忆起青少年时代的某个人。

“慢着,”她喊道,“这么说你不会跳舞?一点不会?连一个舞步都不会?而你还振振有词地说已经在生活中花了多大的工夫,天晓得!你这就是在说谎了。孩子,到你这个年纪不该这样做了。嗯,你连舞都不想跳,怎么能说你已经付出足够的努力为生活操劳了呢?”

“可是我真的不会跳舞——我从来没学过!”

她笑了起来。

“你总学过读书写字吧,我猜你还学过数学,以及法语、拉丁语和其他许许多多别的事?我不介意再打个赌,你肯定在学校里待了十年或者十二年用来学习别的什么你能学的东西。或许你甚至获得了博士学位、精通中文或西班牙语。我说对了吧?做得很好嘛。但你竟然没有抽出一丁点的时间、付出一丁点的金钱去上几节舞蹈课!不,你确实没有!”

“是因为我的父母,”我为自己辩护,“是他们让我学拉丁语、学希腊语、学其他所有一切。但是他们没有让我学跳舞。我们那里不兴学这个。我的父母自己也都没跳过舞。”

她近乎冷冰冰地看着我,用一种当真鄙夷的神色,她脸上的某些东西让我再一次想起了我的青年时代。

“所以你的父母真应该为此自责啦。你有没有问过他们你是否可以来黑鹰酒吧度过一个晚上呢?有吗?你是不是要说他们已经去世很久了?好了,对于这个问题已经说得够多了。现在,就让我们假设你年轻的时候由于太过听从父母的话以至于没有学会跳舞(尽管我可不相信你是什么模范儿童),那么你在独立成人之后的这么些年都干什么去了?”

“好吧,”我只好承认,“我也搞不清我自己——这些年我上过学、演奏过音乐、读过书、写过书、到处旅行……”

“你的生活观很好嘛。你总是做一些困难和复杂的事,而简单的东西你却压根儿没有学过。哦,当然了,你没时间嘛。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等着你去完成呢,怎么会去学那些简单的小事儿呀。好了,谢天谢地,我不是你妈。但是你口口声声说已经把生活从头到尾体验了一遍发现生活一无是处,其实你只做了那么一点事,这还差得远呢。”

“请别再责骂我了,”我苦苦哀求道,“事情并不是那个样子,我知道我疯了。”

“哦,不要把你受过的苦说得那么好听。你可不是个疯子,教授先生。你要想取悦我你还病得轻呢。对我来说,你看起来可真是用一种愚蠢的方法让自己显得太过精明了,真的像个教授呢。我们再点一个面包吧。然后你可以多跟我聊聊你自己。”

她真的为我又点了一个面包,在上面撒了一点盐又放了一点芥末,为她自己切了一片,并让我把其他的都吃下去。我做了她要求我做的一切,除了跳舞。做这一切真的感觉太好了:顺从地去做一个人要求做的任何事,让某个对我问这问那的人坐在身边对我发号施令、责骂我。如果那位教授或他的妻子一两个小时之前肯这么做,那么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解脱了。不,还是不要那么做,维持原样就已经挺好了。要不我会错过很多东西。

“你叫什么?”她突然问。

“哈里。”

“哈里?多么孩子气的名字。你真是个孩子,哈里,虽然你有几缕灰白的头发了。你还是个孩子,你需要有个人来照顾你。我不会再提跳舞的事儿了。但是看看你的头发!你难道没有妻子,没有个相好的人吗?”

“我已经没有妻子了,我们离婚了。情人倒是有一个,不过她不住在这个镇上。我们不经常见面,而且相处得不怎么好。”

她轻轻地吹起了口哨。

“如果没有人能坚持待在你身边,看来你确实是个难对付的人呢。但是现在我们不说那个,就说说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不同于以往的事?是什么让你如此失魂落魄地到处乱跑?赌钱的时候输啦?打牌的时候没摸到好牌?”

这事儿可不怎么好解释。

“好吧,”我开始说,“您看,其实真的只是一件小事。我应邀去一位教授家里与他共进晚餐——顺便说一句,我自己可不是什么教授——其实我真的不应该去赴宴的。我已经不习惯有人陪伴、交谈聊天了。我已经忘记怎么去和人相处。当我一走进那栋房子,我就已经感觉到有什么出了岔子,当我把帽子摘下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或许很快就需要再次戴上它,事实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得多。喏,就在教授家里有一幅小小的蚀刻版画立在桌子上,一幅愚蠢的画像。它让我心烦意乱……”

“是什么类型的画像,让你心烦意乱?为什么?”她打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