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与天使的摔角(第5/5页)

我已经尝过孤独的滋味。此刻我惘然觉得,世上或许还有更刻骨铭心、无法回避的孤独感。

我没有刻意向皮斯托琉斯道歉。我们还是朋友,关系却变了。这个问题我们只谈过一次,而且是他在谈。他说:“我想当神父,这你知道。我最想成为这种新信仰——我们在探讨的阿布拉克萨斯信仰——的神父。可是我当不了。这我很早以前就已知道,虽然不愿意承认。我以后会从事其他形式的神职,比如管风琴手什么的。但我身边必须有让我觉得美丽神圣的事物,管风琴乐、神秘仪式,象征和神话,我需要它们,不想失去。这是我的弱点。辛克莱,有时我也知道,我不应抱着这样的奢望,我知道这是奢侈,是软弱。我本应无欲无求,任凭命运支配,那是更伟大、更正确的举动。但我做不到,这是我惟一做不到的事情。或许你能做到。但这样做很难,这是世上惟一真正困难的事,小伙子。我经常梦想自己做到了,现实中却做不到,因为它让我害怕:我没法赤裸裸、孤单单地站在世上,我也就是一条可怜巴巴的狗,需要一些温暖和食物,有时也希望有同类相伴。如果有人真的只追随自己的命运,那他就不再有同伴,他会完全孤立,身边是冷漠的世界。你知道吗,这就是耶稣在客西马尼园中的经历。有些殉教者甘心被钉到十字架上,但他们也不是英雄,没有解脱,他们有愿望,渴望自己喜爱和熟悉的事物,他们有榜样,有理想。只听从命运的人却不再有榜样,不再有理想,没有爱,没有慰藉!然而这才是人应走的路!你我这样的人都很孤独,但我们还有彼此,我们暗暗得意,因为自己与众不同,离经叛道,追求超凡。但如果要走命运之路,这些我们也得放弃。不能妄想成为革命者、榜样或烈士。那是很难想像的——”

不错,那是很难想像的。但它可以被梦想,被探索,被预知。有时,处于极度平静的状态中时,我曾对它有所感应。那时,我的目光进入了自己内心,我看见了自己命运之像瞪视的双眼。那双眼或充满智慧,或充满疯狂,或透着爱意,或透着恶意,都是一回事。人无法去选择,去渴望。人只能要自己,要他的命运。在这条路上,皮斯托琉斯指引着我走了一段。

那几天,我盲目地四处乱跑,心中狂乱不安,每一步都危机重重。我的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所有我迄今走过的路都通向这里,堕入深渊。我在心中看到了指引者的形象,他长得像德米安,眼中映射着我的命运。

我在一张纸上写道:“一位指引者离开了我。我身陷黑暗,无法迈步。救救我!”

我想把这张纸寄给德米安,但还是放弃了。每次我打算寄出去时,就觉得这样的举动显得可笑荒唐。但我背下了这段祷词,常常默念给自己听。它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我。我渐渐开始懂得何为祈祷。

我的中学时代结束了。根据父亲的安排,我在假期要旅行一次,然后去上大学。我还不知道自己要攻读什么专业。我被获准攻读一个学期哲学。其实不管学什么,我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