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评论(第6/7页)

所以情人根本不是主角,他是中介,“过渡”。他是反映“我”转换变化的一面镜子,而且以一种最为复杂的方式,从自己看自己的“我”转变成为情人眼中的“他人”。情人在这里是所谓“生息”,为搭档产生出新价值和新意义的生产者。至于“我”的变化,人们早已看到,变化已在极其微小的差异中具体化,没有名字,只有一个非自身的代名词——第三人称代词。这时,情人的叙事功能已不能再适应相应的参照功能,情人的叙事功能现在建立在一种对立关系上,即我——他。这是新出现的叙事功能所建立的三极关系,即我——他——她,任何关系的发生同样都包括在这个范围内;说其中两个成员归并为一,也仍然起作用,而且其中一加一按另一种逻辑就等于三。这个第三项“她”,构成为某种将成未成的结果:即归并中的变异,变异性。

在杜拉斯那里,这种三极关系叙事功能绘出了一个三角图式,这在她一系列作品中都可以看到,发展高峰时期无疑应该是这些作品:《直布罗陀水手》(1952年),《洛尔·瓦·斯泰因的迷鲫(1964年),《副领事》(1965年),《她说毁灭》(1969年),《印度之歌》(1973年),而《爱情》(1971年)一书类似某种纵向聚合关系范型的图样,在这本书中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的无名的影子在海滩上描绘出一幅爱情活动动机的图景。这种三角关系在《情人》中通过海伦·拉戈奈尔这个人物也有迂回的描写:

海伦·拉戈奈尔身体略为滞重,还在无邪的年纪,她的皮肤就柔腴得如同某类果实表皮那样……

我因为对海伦·拉戈奈尔的欲望感到衰竭无力。

我因为欲望燃烧无力自持。

我真想把海伦·拉戈奈尔也带在一起,每天夜晚和我一起到那个地方去,到我每天夜晚双目闭起享受那让人叫出声来的狂欢极乐的那个地方去。我想把海伦·拉戈奈尔带给那个男人,让他对我之所为也施之于她身。就在我面前那样去做,让她按我的欲望行事,我怎样委身她也怎样委身。这样,极乐境界迂回通过海伦·拉戈奈尔的身体、穿过她的身体,从她那里再达到我身上,这才是决定性的。

海伦·拉戈奈尔这个名字与“她”字谐音,有时也写作“海伦·拉”,爱情关系在此就这样具体化了,也就是说,不同的人一起获得那种“极乐境界’是不可能的,但在那种欢乐中“我”可以消失,但由于“认知”,“我”在其中可以获得并看到自己处在狂欢极乐之中。很清楚,这决不是一般常见的那种意指(如情节剧中“夫妻之外再加上第三者”),而是借助这种新的人物叙事功能(结构功能)形成为一种正在建立的既定意义的移位,也可以说是一种参照性意指,一种微分意指(signification diffirentielle)。

事实上,这种意指作用在杜拉斯那里是由矛盾修饰手段的配置这种特有的渠道转化而来,其中情理与悻理(意义与反意义)相互纠结,因而冲破决定传达系统的反义网络。例如,爱情在其中有时写成为意义矛盾的词的组合:“说得很有戏剧味儿,说得既得体又真挚”,不过,更为常见的是《情人》中许多对立方面的设置保持有一个距离,这样就可以使意义不要被粗暴地扭曲。因此,谈情说爱的语言采取两种相反的方式加以处理,有时采用一些女店员、年轻女子都熟悉的陈词滥调,如:

“他对她说,和过去一样,他依然爱她,他根本不能不爱她,他说他爱她将一直爱到他死。”

有时与之相反,着重进行加工以求表现适当——如关于“做爱”,这就出现一整套异乎寻常十分精彩的组合形式:

“我想:他的脾性本是如此,在生活中他就是这样做的,也是这样爱的,如此而已。他那一双手,出色极了,真是内行极了。我真是太幸运了,很明显,那就好比是一种技艺,他的确有那种技艺,该怎么做,怎么说,他不自知,但行之无误,十分准确。他把我当作妓女,下流货,他说我是他唯一的爱,他当然应该那么说,就让他那么说吧。他怎么说,就让他照他所说的去做,就让肉体按照他的意愿那样去做,去寻求,去找,去拿,去取,很好,都好,没有多余的渣滓,一切渣滓都经过重新包装,一切都随着急水湍流裹挟而去,一切都在欲望的威力下被冲决。……”

“我在这声音、声音流动之中爱抚着他的肉体。……”

“我要求他再来一次,再来再来。和我再来。他那样做了。他在血的润滑下那样做了。实际上那是置人于死命的。那是要死掉的。”

在这一段文字中,“做爱”的表现作为基础,“做”转化为“知道怎么做”,“渣滓”与下文,按照母亲的语汇,叫做廉耻丧尽的东西——或“败坏堕落的东西”相呼应;说,在某种意义上,始终也就是做,因此就介入了意指链:如小说结尾出现的所谓“‘永远的爱情”这种天真的说法,在这里,就变成为“肉体上”交合的最初的记述:所谓“再来”。而且文本通过动词词形变化如 il lefait(他那么做),me fait(和我做),l,avait fait(已经那样做了),estfait-effet(已做一实现),不论是过去式还是现在式,表现出来的都是相同音调的回响,这样,也就把爱情固定在“绝对的瞬间”上面了。通过时间性的废除,把爱与死连结在一起,也是一样。文本自始至终,各种矛盾都以这种方式交相呼应:所以有必要向作品浓密厚度中去阅读,即反复回溯阅读。

有两个例证可以进一步说明这类新的意指方式,在小说叙事推进过程中,在“爱情”与“情人”这两个词上就运用了这种新的意指方式。对公认的观念反其道而行之,一方面,爱情一般看来就是求欢取乐之意,如小说中说:

“即便是爱我,我也希望你像和那些女人习惯做的那样做起来。”

“……我认为他有许多女人,我喜欢我有这样的想法,混在这些女人中问不分彼此……”

另一方面,“无限的爱”的通常含义因为与年幼的身体(“未长成”)相联系而变质,因此引出文本中一系列类同语词,其中“无限’不再是指“无终结”(静止不变),而是指“未完成”,亦即“在完成中”,借助这样的手法,又有下面一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