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第5/7页)
“等到他康复得能够被抬上轮椅时——到那时,他早就不用缠绷带了——我和一位护士沿着走廊,把他推到他妻子那里。他那天早上刮过胡子,也抹了点润肤霜。他穿着浴袍和病号服,还没有完全康复,你要知道,但是他在轮椅上挺直了身体。不过他还是紧张得要命,你能看出。我们快到他妻子的病房那里时,他的脸色红润起来了,脸上有种期待的样子,那种神情我无法描述。我推着他的轮椅,护士走在我旁边。她对这种情况知道一点,她已经了解到了一些事情。你们知道,护士们,她们什么都见过,过上一阵子,没多少事情能震撼她们,但是这位护士这天早上自己就有点紧张。门开了,我把亨利推进那间病房,盖茨太太——安娜——她还是不能动,但是她可以转动她的头和左胳膊。她本来闭着眼睛,可是当我们进去时,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她还缠着绷带,但只是从盆骨往下。我把亨利推到她的病床左侧说:‘有人来陪你了,安娜。来陪你,亲爱的。’可是除此之外,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她露出微笑,脸色亮堂起来。她的手从床单下面伸出来,那只手有点颜色发青,像是带着伤痕。亨利抓过那只手,握着并亲了一下。后来他说:‘哎,安娜,我的宝贝还好吗?还记得我吗?’安娜的脸上开始流下眼泪。她点点头。‘我想你。’他说。安娜一直在点头。我和护士赶快离开那里。我们一到病房外面,护士就痛哭起来,而她可是个坚强的人,那位护士。我跟你们说,那是种经历。从那以后,亨利每天早上和每天下午都被推到那里。我们安排他可以在安娜的病房里一起吃午饭和晚饭。两餐之间时,他们只是拉着手说话。他们有谈不完的话题。”
“你以前可没有跟我讲过这个,赫布。”特芮说,“刚出这件事时,你给我讲过一点。这些事情,你可一点都没有跟我讲过,你混蛋。现在你跟我讲这个让我哭。赫布,这个故事最好别有个不快乐的结尾。没有,对吧?你不是在捉弄我们,对吧?如果是的话,我再也不想听到一个字了。你不用再往下讲了,你现在就可以停下了。赫布?”
“他们怎么样了,赫布?”劳拉说,“把故事讲完吧,真是的。还有吗?可是我就像特芮一样,不想看到他们再出什么事。那可真的让人难过。”
“他们现在没事了吗?”我问。我也在认真听这个故事,可是我当时快醉了,难以集中注意力。光线似乎从这个房间流泻出去,从窗户那里出去,光线一开始就是从那里进来的。但是谁都没有要在桌前站起身或者去把电灯打开的样子。
“当然,他们没事。”赫布说,“又过了一阵子,他们就出院了。事实上只是几星期前才出院。过了段时间,亨利就能拄着拐杖到处走,然后他拄一根手杖,然后什么都不拄地到处走。这时他的精神好了,精神不错。他又能看到他的妻子后,他的情况真的每星期都在变好。当她能够被移动时,他们在埃尔帕索的儿子和他的妻子开着一辆旅行车来接他们过去跟他们一起住。我几天前才收到亨利寄来的一张卡片,我想那是我记着他们的一个原因。那一点,再加上我们刚刚在谈到爱情时所说的。”
“哎,”赫布说,“我们喝完这点酒吧。剩下的还够我们来一轮。然后我们去吃饭,去‘图书馆’,你们觉得呢?我不知道,整件事情都真的让人开眼界,它只是一天天地展开。我跟他聊了那么多次中有几次……我忘不了那几次。但是现在讲这件事,让我感到沮丧。天哪,可是我突然感到沮丧。”
“别沮丧了,赫布。”特芮说,“赫布,你干吗不吃粒药呢,亲爱的?”她转而对劳拉和我说,“赫布有时候吃这种改善情绪的药。这不是秘密,对吧,赫布?”
赫布摇摇头。“时不时的,有什么我就会吃什么。这根本不是秘密。”
“我前妻也吃。”我说。
“对她有帮助吗?”劳拉说。
“没有,她还是一天到晚感觉沮丧,经常哭。”
“有人生来就沮丧,我想。”特芮说,“有人生来就沮丧,而且不走运。我就认识一些人,真的在各方面都不走运。别的人——不是指你,亲爱的,我当然不是说你——别的人只是故意让自己不快乐,而且保持不快乐。”她在用手指搓桌子上的某个东西,后来就不再搓了。
“我想在我们去吃饭之前,给我的孩子们打个电话。”赫布说,“大家都没意见吧?我不会耽误很久。我会很快洗个澡,收拾一下,然后给我的孩子们打个电话。再然后我们就去吃饭。”
“你也许得跟玛乔里说话,赫布,如果是她接的电话。那是赫布的前妻,两位,你们都听我们谈到过玛乔里这个话题。你今天下午还是别跟她说话吧,赫布,会让你感觉更糟糕。”
“不,我不要跟玛乔里说话。”赫布说,“但是我想跟我的孩子们说话。我真的很想他们,亲爱的。我想史蒂夫。我昨天晚上醒着时,在回想他从小以来的事。我想跟他说话。我也想跟凯西说话。我想他们,所以不得不冒一次他们妈妈会接电话的险。那个泼妇啊。”
“每天赫布都会说他希望她再嫁人,要么死掉算了。首先,”特芮说,“她在把我们搞破产。另外,她有孩子们的监护权。夏天时,我们让孩子们来这儿待一个月。赫布说她只是为了恶心他,才没有再嫁人。她有个男朋友,也跟他们一起住,赫布也养活他。”
“她对蜜蜂过敏。”赫布说,“我要不是祈祷她会再嫁人,就是祈祷她会去乡下,让一窝蜂螫死。”
“赫布,真要命。”劳拉说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玩得要命。”特芮说。我们全都哈哈大笑,笑了又笑。
“嗡嗡嗡。”赫布说,一边把自己的手指当成蜜蜂,飞到特芮的喉咙和项链那里。接着他又放下手,身子往后靠,突然又严肃起来。
“她是个坏透了的婊子,确实。”赫布说,“她恶毒。有时候我喝醉时,就像我现在这样,我觉得我想打扮成一个养蜂人过去——你知道,那种帽子就像一个有块薄板挡在眼前的头盔,手套又大又厚,还有加了衬垫的大衣。我会只是敲敲门,然后把一窝蜂放进屋里。当然,一开始,我得确认孩子们都不在屋里。”他有点费劲地把一条腿跷到另一条腿上,然后把两条腿都放到地板上,身子前倾,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手捧下巴。“也许我还是这会儿不给孩子们打电话了。也许你说得对,特芮。也许这个主意不怎么样。也许我只是会很快地洗个澡,换件衬衫,然后我们就出去吃饭。你们觉得怎么样?”